瞧见她艰难地往前跑，每一步都是跌跌拌拌，让人觉得她随时都有可能摔倒，少年狭长的凤眸眯起，眉心拧成一团，长臂一展，轻巧地一带，就将鸾歌打横抱起。
“放开我！混蛋！放开我……”
女童的四肢好似乱舞的狂魔，疯狂地踢打着少年的胸口，她锋利的指甲不经意中划过少年的右颊，一道长长的血痕很快便显现在少年脸上，细小的血珠一点点沁出来……
“安分点。”少年只是皱了皱眉，并没有太多责怪，抱着她一路往未央宫的方向奔去，“你难道不想见阿姐最后一面了吗？”
听到少年的话，鸾歌鼻子一酸，差点儿就要哭出来。华阳如今难产，失了那么多血，就算是墨恒遣了太医去救治，但生孩子这种事情，还得靠母体的意志，如若阿母生产时满脑子想着阿爹即将丧命，她又有什么意志生出小弟弟来？
墨渊注意到女童的沉默，心疼地抚了抚她的脸颊，擦掉她眼角的泪水，一面赶路，一面道：“鸾儿别担心，若是你阿母不在了，还有墨渊疼你。”
鸾歌只觉得他这话说得很违心，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感受过他这个墨渊的疼爱，每一次，他不是落井下石，就是出口伤人！但为了早些见到阿母，鸾歌只得顺从地点点头，缩进了他怀里。
墨恒带着鸾歌赶到未央宫的时候，太医已经在华阳床榻边围了一整圈，墨恒因为是男子，进入产房视为不祥，故而留在了门外，鸾歌在宫人的搀扶下，冲到了华阳身边。
此时，华阳的呼吸声已经极弱，她的身子完全被鲜血所浸染，无能地太医都只是跪倒在她的床榻前，祈求神明显灵。若不是他们先前不敢前来救治，又怎么可能错过了最佳的救治时期？鸾歌只觉得莫名的愤恨，却又无处可撒，冲着他们吼道：“都走开！我阿母不想见你们这群没良心的人！”
“鸾儿……别闹……”床榻上的少妇微微睁开了眼睛，她布满血丝的眼眸中透露着绝望，用含着母爱的目光寸寸注视着鸾歌，舍不得移开半分，“鸾儿，若是阿母不在了，你要学会隐忍，凡是还有你阿婆和墨渊，你墨渊不会亏待你的……”
鸾歌虽然心里头很不喜欢墨渊，但华阳是真的为她好，她不想让阿母伤心，所以不停地点头，“阿母放心，鸾儿以后会听墨渊的话，阿母你再加把劲，弟弟可以出来的，我们一家人都会没事的！”
“傻孩子……”少妇伸手捋了捋鸾歌额前的刘海，“瞧我的女儿，生得多美啊……阿母累了，有一个你就已经很幸运了，你弟弟怕是要陪着阿母先去那边等你阿爹了……”
“不会的不会的！阿母你不要说傻话，阿爹不会同意的！”鸾歌有些手足无措，她明白，并非华阳生不出弟弟，只是她根本已经报了必死的信念。
“白曜哥……”少妇的神情恍惚起来，“我好想白曜哥……”
“阿母你再撑一撑，阿爹很快就来了……女儿已经去求过皇爷爷了，皇爷爷愿意放阿爹出来，所以阿母一定要努力生出小弟弟，这样，我们就可以一家团聚了！”鸾歌时不时掐一掐华阳的手臂，不让她就此睡过去。
此时，墨弘已经带着皇帝的口谕从狱中领出了平阳王慕容白曜。两个人急匆匆地来到未央宫门口。
慕容白曜见墨渊正站在殿门口，一慌张，拽住了他的衣袖，“华阳呢！华阳母子怎么样了！”
“姐夫……”墨渊似是没有料到慕容白曜对华阳会有着如此深厚的感情，一时之间竟怔了怔，他指了指产房，叹道，“里头的人不让我进去，但照出来的太医说，情况恐怕不好了。”
“华阳……”慕容白曜瞬间神情呆滞，也不管身后侍卫的阻挠，一个劲儿地往产房里面冲。
未央宫的宫人直直挡住他的去路：“产房不祥，请平阳王在外面候着。否则不合规矩。”
“去他妈的规矩！”墨渊是个冷性子，墨弘的脾气可没那么好，一脚踹开守门的两个宫人，将慕容白曜推进了产房。
产房里面的人都被外面的动静惊动了，鸾歌的脸上却露出了惊喜的神色，她看到华阳正一点点的转醒，华阳又开始努力呼气吸气，而她的小腹也开始上下起伏……
鸾歌看到一个满脸胡茬的中年男子正朝这边靠近，他身上的囚衣还没有来得及脱下，清冷的容颜之上写满了焦急。鸾歌猜，这位应该就是她传说中的那位功高震主的父亲！
她慌忙走到男子面前，上前拉了他的手，怯生生地叫了声“阿爹”，而后才急急道：“阿母正等着阿爹，你只有告诉阿母你没事，她才有心思努力生出弟弟……”
慕容白曜对青鸾这个女儿倒显得不是很亲近，只是朝她点了点头，随即就冲到华阳身边，紧紧握住了她的手，道：“小寰，我来了。”
鸾歌猜“小寰”应该是华阳的乳名，慕容白曜这么喊，为的是让闭着眼睛的华阳不用睁开眼睛也知道是自己的夫君来了。不需要说太多，只要他们感受到了对方的存在，有一种无形的力量瞬间徘徊在未央宫上方。
“白曜哥。”华阳泛白的指节紧紧扣住了慕容白曜的手掌，鸾歌见华阳复又恢复了力气，她忙爬上了床榻，取了侍女芸嫦递过来的纱布和剪子，随时准备帮助华阳产子。
慕容白曜一边鼓动着华阳，一边暗示着她墨恒并没有要杀他的意思，华阳的境况终于一点点好转。
直到“哇”得一声洪亮的婴孩啼哭响彻了整个未央宫，鸾歌的大脑终于从紧张的气氛中缓了过来，牵引脐带使胎盘娩出、剪脐带、简单的包扎，几件事情都是护理类的知识，一气呵成。
“是男孩还是女孩？抱来让我看看……”华阳虽然已经虚弱无比，却依旧坚持着想要看一眼孩子。
方才孩子一出来，鸾歌就将小孩儿递给了侍女芸嫦，甚至连是男是女都没有来得及看，直到此时，鸾歌才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倘若是男孩，生了也是白生。
芸嫦笑嘻嘻地将孩子抱到慕容白曜和华阳身边，道：“恭喜公主，是个男孩儿。”
华阳终于拥着慕容白曜幸福的哭出声来，一家三口的画面和谐而美满，唯独床脚一直跪坐着的女童，满脸呆滞地望着自己的母亲、父亲和弟弟，有种欲哭无奈的感觉。
良久，女童淡漠的声音在三人中间炸开，“这个孩子，留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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