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儿仰头看着眼前的萧湛，一时间如鲠在喉，紧张地说不出话来。
倒是萧湛冷静，神情肃穆，扫了眼柳杏和春蕊。
“还愣着干嘛呢？还不给公主收拾行囊，即刻出发，返回京都面见圣上？”
两个侍婢诚惶诚恐，连忙站起身打点照做。院子里忙了起来，人来人往搬着行李。
湘儿还沉浸在刚刚那则讯息所带来的震惊中久久没缓回来，她走到萧湛跟前，看看他，心中有很多话想说。
萧湛垂眸，握住了她的肩膀，轻声地道：“你先回京都，皇上让我在北疆平乱，战乱一日未平，我就一日抽不开身，我已经安排了白延之让他一路护送你回京，保你周全。你到了京都要记得写信给我，报个平安，但凡有什么难处都可以跟白延之说，他会转达给我。”
“我知道，只是我……”湘儿鼓鼓嘴巴，她刚想说她不会写字，写不了信。
萧湛又摘下了左手拇指上的墨绿色扳指，那扳指极好看的，品相好，光泽圆润，他知道湘儿手小戴不上，就从腰间的绶带上拆下来一根线，让线穿过扳指的圆环，打结，变成了一个项链，然后挂到了湘儿的脖子上：“这是我秦家祖传的，我常年在外征战，总怕弄坏了，现在有了你，就由你代我保管吧。”
“驸马……”
“即刻出发吧。宫中八百里加急传来的消息，这一路已不知已惊动了具体多少的人，接任皇位并非儿戏，现如今全天下人都是你的劲敌，晚一刻入宫就是多一分风险，切记，一定要拼死了咬牙往宫里赶。”萧湛轻拍她肩膀，推着她往屋外走。
湘儿心绪万千，鼻头一酸，回身抱住了萧湛的腰。
萧湛一愣，低头看她。神情颇有些难以置信。
虽说成亲已数月，但除了她淋雨生病那次，她还从未主动与他这么亲近。小女人柔软的身体抱着他，柔软素白的小手抓着他青黑色的衣袍，他双臂悬在半空，又惊又喜，僵住了好一会儿。他良久才握住她肩头，温柔地道：“华阳……”
“我还有好多话没跟你说。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也要保重、小心。”湘儿仰头看他，眼眶泛红，清眸里盛满了晶莹的泪水。
萧湛一时动容，垂眸，缓缓地颔首：“好。”
“我走了，你一定要尽早回京都见我，那些宫里的尔虞我诈我未必应付得来，若真有人试图挑拨离间，不管外面有什么谣言你都不要相信。”
“好，我答应你。”
萧湛捏住了湘儿的手，心里有一万个舍不得她走，湘儿松开了他，擦干眼角，披上了直领对襟的红地白竹叶绣花配银丝斗篷，用帽子遮住了半张脸，很快便消失在院落里脚步匆忙的人群之中。
……
从广阳郡回到京都的这一路，速度极快，一行人日夜兼程快马加鞭，多一口气都不敢歇。
柳杏和春蕊不会骑马，没办法加急赶路，只能与大部队同行落在后面，湘儿独乘一骑策马加鞭与白延之等组成了一个二十人数目的小队，全速奔驰，赶至距离京都不到二十里远的一座僻静竹园，白延之叫停了队伍，他提议先派遣三五个侍卫秘密入京打探宫中情况，其余一干人等暂时在竹园内落脚。
湘儿略有异议：“这竹园会不会不安全？”
“公主，这里是将军的旧居，也是他素来的习武之地，早前为保安全，竹园的四周早已经布置了陷阱，平常人进不来的。”
湘儿闻言略略地点头，安心了一些，她翻身下马，白延之上前一步帮她牵马，她手提着宽大的裙摆迈过竹园的门槛，仔细地环顾着院子里的陈设，一张石桌，四张石凳，院子里还摆着许多的刀枪棍机斧钺钩叉，湘儿对练武之事一窍不通，但她先前也见过萧湛出手，他似乎什么武器都会用，而且一招一式都出神入化，功夫极好，所以不用想也知道他对习武之事有多用心了。
“公主进屋里歇歇吧。”白延之推开屋门带着她走了进去，屋子里很干净，看来是有下人负责打扫，满屋的陈设都是用竹子做的，桌椅板凳都一尘不染，连内室的床褥都几近全新，北窗下的角桌上摆着个烛台，只唯独缺了个妆奁，也没有铜镜，一看就不是个女人的房间。
白延之心思转得快：“委屈您将就一夜。”
湘儿摇头，微笑，这哪里算委屈。她走到竹床边环顾四周，感慨地道：“这很好了。”
秋日里天凉，午饭也没着落，侍卫们忙着在院子里生火，顾忌着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也不太合适，白延之便先告退去院子里帮忙了。先行的这二十个人里除了她再没有女子，大家都避嫌出去了，也没有人能陪湘儿说话解闷，她一个人坐在竹床上面轻轻地摇晃着双腿，百无聊赖，竹床被她一个人晃得吱扭地响，连萧湛送给他的墨玉扳指也同样垂在她胸前晃来晃去，她静望着那扳指一言不发，若有所思。
早前柯进贤就说过只要留萧湛随身的一样物件便可以驱鬼辟邪，自从带上了这扳指，这一路舟车劳顿，也确实没见过鬼。
只不过自打有了徐家村和广阳郡那两次与鬼魂的相处之后，湘儿倒也早不像之前那样对未投胎的亡魂避而不及了，说到底鬼也有好鬼和坏鬼的分别嘛，而且也不是每一个鬼都会缠着她要肉身，就像萧湛他父母那事儿，那几场噩梦还原，他们都并无恶意，只是想要告诉她真相。
再想到刚刚到竹园，白延之做事很谨慎，所以才特意安排了三五个侍卫先进京都刺探情况，殊不知这些跟随了一路的侍卫也未必靠得住的。
思及此，湘儿抿唇，轻轻地摘下了挂在脖子上的扳指，又找到一个锦囊，将扳指收进了锦囊里。
七八个青黑色的鬼影立即浮现在她眼前，这些鬼或是淹死的、或是烧死的、或是被奸人下毒害死的，飘荡在屋子里的四面八方。
湘儿无比淡定，抬起头，坐在竹床上巡睃了一圈。
“我明日要进宫，未保万无一失，你们中有谁能助我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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