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婢女……那婢女为何要杀你？”湘儿茫然，不解。
柯进贤垂眸，若有所思，想了许久才说：“我记得，那是个春去夏来的时节，前一晚，我爹他夜观星象，将近子时，发现三垣二十八宿皆有异动，一反常态，乃是大凶之兆，尤其在正子时夜幕中有一道殷红色的亮光一闪而过劈入了东方苍龙七宿，天象诡异，我爹他推算了一番，担心不久后将会有奸人妄图对大承王朝不利，太常寺主掌宗庙群祀礼乐仪制天文术数衣冠等事，事关重大，我爹他不敢擅自隐瞒，当即便决定等到天亮之后便进宫面圣，哪曾想翌日清晨我爹却突然患头疯之症，口歪眼斜，无法行动，只能由我代笔，替他写明了一切并上交奏折，我拿着奏折进了宫，由宫里的大太监层层通报，没有等到皇上，却是见到了皇后。”
言至此，他顿住，湘儿连忙追问。
“皇后她与你说了些什么吗？”
柯进贤揉眉：“具体说了些什么我也不大记得了，总归是一些有关于仁义礼智信的话，我当时急着要见皇上，所以并没有把与皇后的见面当回事，简单的三言两语过后，皇后便大赞我忠义过人，赏赐了我一件鎏金的马甲，还特意吩咐她身边的贴身婢女亲自带我去养心殿找皇上，途经御花园，那婢女走得很快，行到桥上时她假意崴脚，我好心上前扶了她一把，她反手便将我推入了水中。”
湘儿咬唇，问：“你与她有交情吗？”
柯进贤摇头：“没有。我与她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素昧平生，我实在不懂她为何要杀我。我掉进了水中，不懂水性，再加之身上的鎏金马甲太过笨重，没多久，便沉入湖底淹死了。”
湘儿抿唇，心跳得很快，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萦绕上心头。她瞥了柯进贤一眼，柯进贤似乎没多想，他一如往常地低头喝茶品糕点，湘儿若有所思，有些话不好开口。
想了想，问起一事：“那你过些日子还回京都吗？”
“既然公主已决定不再逃亡，那等我在广阳郡完成我爹他所托的采风一事，便也会回京都的。”
“广阳郡风景很好，民风也淳朴，你若没什么急事回京都，倒也不如在这里多留些日子。”
柯进贤深看她一眼：“公主为什么要留我？萧将军他素来视我如仇敌，几乎是肉中钉眼中刺，若让我久留在广阳郡，难免会与萧将军低头不见抬头见，招惹多方不快。更何况我身上盘缠也用尽了……”
湘儿尴尬地清咳一声，随后嘿嘿一笑。
“那……我也就是随口说说，你若是觉得不方便的话……那你也可以回京都嘛。”
日上三竿，时辰不早，柯进贤便先告辞了。湘儿为了避嫌，让柳杏和春蕊送他，又私下里送了些盘缠给柯进贤，她一个人斜倚在寝殿里的贵妃榻上，眼望着窗外飘香的桂花树，回忆着柯进贤刚刚的那一番话，心头上渐染了愁绪。
好奇怪，她怎么想怎么觉得，若是按柯进贤所说，他是被皇后的贴身婢女推下了水，而皇后又刚好赏赐了他一件厚重的鎏金马甲……那恐怕皇后她是有谋逆之心的。
但是据湘儿所知，皇后多年来吃斋念佛，终日都一副清心寡欲的样子，后宫也疏于打理，甚至连膝下子女也皆交给了姜贵妃抚养，她无儿无女，双亲也早已过世，兄长也没有做大官的，她要怎么谋逆，她又为何要谋逆呢？
奇怪……这可真是奇了个怪……
湘儿搓搓下巴，正在琢磨的空档，柳杏和春蕊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
“公主，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慌成这样？”
“是京都传回的消息，六皇子在幽宁庵遇害，大公主也因醉酒在高楼上坠下不治身亡，老皇帝一夜白头，下旨说要退位！”
“什么？！！”
湘儿蓦地站了起来。
眼睛里又惊又喜的，虽然说大公主那个嚣张跋扈的家伙死了是一件挺值得庆祝的事儿，但是六皇子何其无辜，他还那么小，从小与母妃被冷落在幽宁庵本就不受待见，他能挡谁的路，又有谁非杀他不可？
“退位之事，定了吗？父皇要传位给谁？”
“暂定，圣旨已经经拟好，只不过因为姜贵妃和朝臣们极力阻拦，所以圣旨现在秘而未发，但人选已经钦定好了。”
湘儿惶恐，这宫里的皇子都死得七七八八，至此年长的一个都没有，甚至如今连未满十岁的六皇子都死了，那还能传位给谁呢。总不会是姜贵妃亲生的那个十二皇子吧，但小十二才两岁，话还没学明白呢，更何况姜贵妃极力阻拦，应该不会是站在姜贵妃这边的人。
“究竟要传给谁呢？说啊。”
湘儿催促，柳杏和春蕊则两脸诚惶诚恐，两个人对视一眼，犹犹豫豫，拐弯抹角地说着。
“宫里说，是有能者居之，才德为一，忠孝为二，并且传位要遵照长幼有序，还须得是嫡亲正统。”
湘儿挑眉，长长地“哦”了一声，如今大公主二皇子三皇子全都死了，数一数还活着的最大的就是她自己了。但是这个才德和忠孝嘛……她肯定都不符合。
湘儿自信满满，问：“是五公主对不对？我知道五公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平心而论，五公主虽然是女子，但在老皇帝的子女之中她确实是最有天家气韵的。
柳杏摇头，春蕊也撇嘴，两个人像是有默契，齐刷刷地将目光投掷到了湘儿身上，挑挑眉毛，似有深意。
湘儿：……
眨眨眼。
茫然。
无措。
总不会是她吧？
柳杏清咳一声，双手相搭，端在了小腹前。“四公主华阳宅心仁厚，于普宁寺英勇解救落水的礼部尚书祝康的嫡次女祝氏一事，早为朝中所闻。自打出嫁之后，一心向善，再无恶行，百姓也几多称赞。近半年来，还几多将名下铺子的大小盈利悉数充缴国库，实在是万民之典范，朝中之楷模。故而……”
很快，湘儿沉默，顷刻间蹲到地上，捂住了耳朵。
她脑子里很乱，一时间没明白，她好像弄乱了很多事，怎么这一世老皇帝竟然要传位给她了？
柳杏很机灵，转移话题，拉拉她手腕，小声地提醒道：“公主，若您真当了皇上，那驸马的地位就很尴尬了。”
春蕊也说：“是啊，您要是当上了皇上，那驸马就是妃，一个妃子是不能执掌兵符的。您要么夺他手里的兵权，要么休了他才行。”
湘儿愕然，哭笑不得，连忙问：“这件事驸马他知道吗？”
两个侍婢说：“京都的消息来得很急，驸马他这会儿应该也知道了。”
湘儿站起身，在寝殿里踱来踱去，满腹愁容。
思虑间，门外脚步声至，有一人推开房门，萧湛旋身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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