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
赵乞梦躺在自己的床上，卷曲着恶臭的铺盖，口中喃喃自语。
“不是真的！都不是真的！她在魅惑我。她一定在魅惑我。”
可很快，蛇夫人对自己的那种过分的温柔，那种满含慈爱的目光，就迅速占据了他的脑仁。
如此反复交替。
这个反复交替的过程。就仿佛有两个截然不同的小人，在脑子里不停的，轮流地对他说服，舌战。
其中一个声音道：或许，蛇夫人说的是真的呢？
虽然《丹阳书》上说，七心丹必须要在人蛊感到极度快乐的时候一起吃掉才管用。但《丹阳书》也并不是一部百科全书。上边未必有丹药的其他用途。
而且，娘多好呀。那么呵护弟弟妹妹们，又给自己好吃的。怎么会是坏人呢？
等等！娘？！
赵乞梦心中另一个声音马上道：它才不是你娘。而是一个无情冷酷，但异常狡猾的妖精！
一切都和丹阳书上说的一样！它分明是在魅惑你！
仔细想想。这一切都来得太巧合了！给了草还丹，紧跟着她态度就变了，然后连续喂养你七七四十九天。在于最感动，最快乐的时候，吃掉成仙。
另一个声音反驳：你得到《丹阳书》就不是巧合吗？就不阴谋吗？而且那七个东西，和那块镜子的“真身”又怎么解释？
另一个声音回答：很简单呐！她的妖法呗。
你来山上这么久了，听说过那七个怪胎的事情吗？
你见到那七个怪胎的时候，又可曾听见他们说哪怕一句话？
一切都是演戏！一切都是那蛇精为了魅惑你，精心设计的一出戏码！
可…娘那么好！你怎么能说她是坏的呢！
另外一个声音在赵乞梦即将推翻那结论的时候，又突然反驳：
启梦呀！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娘要把整个浪荡山都交给你的。
娘要改善你的三阴之体，让你变成世界上最厉害的人。
不，不是人。而是巴！是妖王，最终则是神！
你过去只是一个卑微的乞丐呀，披着人的外衣，却连头猪都不如。
如今有成为神的机会，为什么不勇敢地尝试一下呢？
成功了，你得到一切。
失败了，你也只不过失去了一条对这个世界毫无卵用的烂命而已！
怕什么！
怕？
呵呵。
另一个声音继续拉扯道：
为什么要听那女妖的？靠自己活着不香吗？
搏一把！在蛇精炼制七心丹的时候，想办法把那丹药夺过来。配合金蝉花一口吃下去。你也会立刻肉身成圣。
到时候，抓住机会杀了蛇精，夺取她的一切，依托《丹阳书》进一步修炼成仙。
这才是正道！
另一个声音道：娘已经答应把浪荡山的一切都给你了。何必冒着那七成的风险去拼？
你看看今天那些妖精看你的样子，小得瑟瑟发抖，连白毛蝙蝠妖那种级别的都低头恭顺。
多么风光！
乖乖地听娘的安排，别出幺蛾子。这才是大道…
就这样，赵乞梦被两个声音反复拉扯，头疼欲裂。
一个声音大喊道：听娘的话。
另一个声音马上反驳：自己才是最靠得住的！
一个声音大喊：扔掉金蝉花，不要奋斗了！
另一个声音大喊：那是魅惑！是妖精画下的大饼！
在反反复复中，赵乞梦头痛欲裂。
最终，他在一声大叫里，滚下了床。
“哇！”
赵乞梦在痛苦中吐了起来。一开始是吃的，然后是血丝和胆汁。
在身心的双重痛苦中，赵乞梦虚脱了。
可就在他即将晕倒的时候，四只手突然搀扶住了他。
那手老膈应人了。所以在拖住赵乞梦的一瞬间，他便知道是小蝴蝶来了。
赵乞梦艰难地抬头。正看见小蝴蝶。
小蝴蝶肩背上缠着厚厚的绷带，但惨白的脸依旧努力地笑。
小蝴蝶将赵乞梦重新搀扶上床。又道：“小主子。好好休息。”
赵乞梦满脑子的浆糊，根本不知道该和小蝴蝶说什么。
好在小蝴蝶也不在乎。
把他送回床后，小蝴蝶继续履行自己的责任。将赵乞梦的呕吐物弄干净，擦嘴，然后踉跄着步伐走出去。
没多久，小蝴蝶又回来，手中托着一个用半个人头骨制作的碗。
“主人。换换口味，吃点这个，就不吐了！”
随着蝴蝶的话，赵乞梦睁开眼。才看见那碗里的东西琥珀色的，非常程亮，泛着清香的味道。
“这是…”赵乞梦困惑。
“蚜虫的蜜露！”小蝴蝶告诉赵乞梦。
随后她似乎又怕赵乞梦嫌脏。便又解释道：“很干净的。我用我舌喉反反复复过滤过。里边没有杂质，只有一些花粉。”
“…”
如果是过去，赵乞梦听道这一定会呕吐出来。
但眼下，他肚子里没东西可吐了，
为了抑制胃部还火烧火燎的疼。他终究是双手捧过人头骨，将那果冻一样的美味吃到嘴里。
那东西确实带着小蝴蝶特有的香味儿。
喝到一半，赵乞梦眼泪忍不住滴落了下来。
而后，他问小蝴蝶道：“你已经因为我，失去两个翅膀了。这次这么大胆。不怕大王杀了你啊？”
对问，小蝴蝶毫无悔恨地摇头：“我不是因为大王才对你好的。而且我是你的奴隶。所以我不能让你舒服，才该死。”
动了动嘴。赵乞梦什么都没说，只是低头喝完了剩下的蜜露。并且使劲地舔那只碗。
赵乞梦知道，吃完小蝴蝶的馈赠，并且将一切可能导致她受罚的痕迹消灭干净，才是对于小蝴蝶最大的肯定。
于是，他这么做了。哪怕他舔的东西依旧让他作呕。
很快，赵乞梦消灭了一切痕迹。
但他迟迟没有将那头盖骨的碗交回给小蝴蝶。
因为这个时候，赵乞梦惊愕地发现，在头盖骨内壁厚厚的黑色积层下，露出了暗红色的文字。
俨然，这其实是有珍贵记录的“龙骨”。
“怎么了？”小蝴蝶见赵乞梦抱着碗，痴呆的样子，关切道，“主人还哪里不舒服？”
“我？啊，没什么！”赵乞梦挥了挥手。然后告诉小蝴蝶道，“你先走吧。暂时不用管我了。”
“呵呵呵。”小蝴蝶点了点头。
…待小蝴蝶的蓝色彻底消失在视线中后，赵乞梦将大拇指伸出来，开始仔细地清理那人骨碗上的尸油和残渣。
很快，指甲盖厚的油泥全都剥落了。血红色的文字出现在骨头上。
终于，赵乞梦发现了“宝藏”！
人头骨上的文字，依旧是有关于许多年前，千鹤道长和四眼天师两个道人的故事。只是记载比上次熊二的那篇更全。
到了今日，赵乞梦才知道。收录他们两个的对话和故事的文章，叫《鹤笑集》。
而赵乞梦手中头骨里刻录的，恰好是《鹤笑集》“魅惑”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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