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崇召停了动作，片刻笑了笑，放下手中的凿子，收拾起来，“明天早些去船厂吧。他真要走，我也不意外。只可惜，他并不喜欢打仗，最终还是事与愿违。算了。”
日子过的很快，对于田英杰的离开，似乎没人奇怪。周止主动接下田英杰没完成的工作，赵德全也向江崇召提了要考虑代办的事。只是江崇召像是着了魔，日夜都耗在船厂木雕场，沈维汉根本劝不动，只能守在一旁，看着他日渐憔悴，而手中的木雕日渐成型。
今天已经是雕这块木料的第七天，沈维汉一直数着。不知道江崇召是不是还记得日子，但昨晚他是真的没睡。按公子所说的工期已经到了，沈维汉打定主意，若是今晚再不收手，一定打晕带回去。
不过，刚到傍晚，江崇召就找了块布盖在木雕上，自己裹了几块毯子窝在角落里睡觉了。沈维汉松了口气。
※
清晨的风吹在身上，真的冷了。田英杰紧了紧身上的披风，等在船厂门口。昨晚，沈维汉让他一早来此，所以他到的比工匠还早。
“我以为你已经走了。”
身后传来江崇召的声音，田英杰回头，愣了下。
这位不知多久没打理过自己，胡子拉碴、头发上还粘着木屑，衣服应该有些时间没换了，看上去更显憔悴。要不是他身后跟着沈维汉，真让人不太敢认。于是，笑了笑道：“昨天二十号。”
那日，田英杰就留了个心眼，把冉爱花约定的日子推后了五天。所以，就算是十月十五下元节，也早过了。至于那个‘在龙’，根本无从想起。
江崇召也呆了呆，微笑道：“时间过的真快。”
“我觉得有些事，你说的对。”田英杰点头。
江崇召皱着眉，揉了揉鼻子，不知他指的是哪些事。
田英杰看看四周，建议道：“我们找个地方？”
江崇召急忙摇头，“不喝酒。”
“大清早喝酒？我没这习惯。”田英杰笑道。看了眼沈维汉，不放心的说：“就是……你要不先休息下？明后天再约也行，反正我不急。”
“为什么？”江崇召也回头看了眼沈维汉，对田英杰道：“昨天睡的挺好。”
田英杰笑起来，点头，“那我们走走？”
“好。”
二人向前走，沈维汉跟在身后，漫无目的。
“港口的风景不错。我以前没见过大海。”田英杰似在没话找话。
江崇召微笑道：“这里还不能算大海。”
“是吗？”田英杰笑起来。过了片刻，田英杰又道：“你始终没报官。”
“为什么要报官？当初在思州城，你也没想要杀我。”江崇召理所当然的说。
“对，我们扯平。”田英杰点头，接着苦笑道：“所以……你知道我已经什么都没了，不过田氏几百年基业，还不至于全部毁于战火。我也明白这些东西你不稀罕，但对我来说，思州怕是永远回不去了。”说着，递上一张泛黄的白绢，“这是田氏在思州城中最后的财富。”
江崇召接过，白绢上画的是思州宣慰使府，有几处重要的标志物，左上有一个金色的点，空白处提了二句诗，全是数字，有些没头没脑。这份绢画，有些年份了。
“数字的单位是丈，指的是分别离那几处标志物的距离。这是我祖上传下来的，我爹防着黄禧一直没动。这份是原件，我娘这里还有份誊本。我爹决定起事后，我娘让我誊一份给她。不过，她的那份我画反了。”田英杰长长叹了口气，苦笑道：“当时并不想骗她，只是怕她流传出去，反而不妙。我以为，要么一起死、要么我养她，这件东西对她而言不重要。只是现在，她应该也回不去了吧。”
江崇召粗粗看了看这张图，并不太信，笑着问：“你给我这个？”
田英杰摇头，“不是给你的。我希望用这个重建思州城。”
江崇召表情肃了肃，郑重的收起白绢，对他的话信了几份。
“我一直在想，要怎么让你信任我。”田英杰继续摇头，“换成我，这么短时间也不可能信任你。所以，对你、我来说都是在赌对方，你押那船货、我押我的命。”
“你想出海？”江崇召问。
“是。”田英杰爽快的应下。
“但只能你一个，我不想给郑大人找麻烦。”江崇召强调。
田英杰点头，却提了个条件，道：“我能不能算景陵郡王属官？”
“啊，这个……”江崇召还没想过这问题。毕竟田英杰身份敏感，正好自己要用人，算是给他个出路，并不是想对他这个人负责。
“如果真到了海上，要杀一个人很容易。有了这个身份，至少他们要考虑怎么和郡王殿下交待。”田英杰毫不避讳，“还有，一个人是做不了什么事的，至少要有做事的苦力、帮工。我不会带护卫上船，也不想向你要人手。所以，只能向郑大人要了。但我的话没份量，若是能代表景陵郡王，再加我平时做人上道些，或许副官们能给几份薄面。”
江崇召边听边点头，也爽快的开起条件，“给你份手谕，全权代办。至于王府属官，时间太短，搞不定。但那船货，要定个最低收益，你必须保证做到。”
“好，除天灾人祸。我签军令状。”田英杰认真的说。
江崇召看他，笑起来，“所以，你必须要回来。不然，我可没地方找你。”
田英杰也点着头，笑起来，“有道理。”
“我信你。预支两年的月例银子，路上花。”江崇召大方的说。
田英杰微微脸红，“我能不能……”轻咳一声，不好意思的说：“能不能再借一千两银子，顺便请一天假？我想让那些护卫自谋生路。”
一千两也太多了吧，谈钱就头痛。江崇召应不下来。
田英杰大约是生平第一次向人借钱，不敢抬头看他，解释道：“一个人二、三十两也够了，还有、还有四十多人。”叹了口气，“我不想他们去打仗，他们答应了。所以，我想、想给他们自由，让他们做些事谋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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