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凤天带着齐红樱去见孟晓的路上，很想再就这件事叮嘱她几句。
到底还是没敢。
他很确定，此时那位尊者一定在“看”着他。
在高阶修士面前，低阶修士永远不要希冀自己能够拥有隐私这种东西。
这座皇宫中能够禁止神念交流的那种阵法，也就只能对化神期起作用罢了，就连对入虚都没有什么作用。被孟晓一剑杀了的追日君，做出这样的设计，正是为了确保他是掌控全局的那个人。
在他死之前，这套制度一直都运行地很不错。
但在推开正殿大门的时候，他还是给了齐红樱一个眼神。
一个祈求的眼神。
齐红樱当作没有看到。
正殿，是追日朝会的正殿，尽管追日君已经有近百年没有正式举办过朝会了，这里依然一尘不染，庄严而冷寂，追日几千年沉淀下来的建筑审美在这占地一平方公里有余的广阔殿堂中体现的淋漓尽致。
孟晓一身宽松舒适的青色长裙，斜倚在正中央那把象征着至高皇权的金红色太阳椅上，撑着下巴，神念内敛，静静地等待着。
阿奇盘膝坐在她脚下，一双沉静的绿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视着正门的方向。
齐红樱穿过富丽堂皇的正门，走过如同麦子一样站得笔直的战士们，长长的天窗中落下赤金色的日光，形成一道日光长廊，长廊的尽头，孟晓静静的等着她。
齐红樱看到了孟晓的脸，涌上心头的，首先就是不可置信。
她真的认识她。
可……齐红樱从来没有想过，原来她认识的那个孟晓，有朝一日，会有这样惊人的气势和滔天的权位。
孟晓看见齐红樱，嘴角轻轻勾起，露出了一个久违的笑容。
“过来。”她招手。
“老师。”眼泪充盈了齐红樱的眼眶，她跑起来，红色的裙裾在身后飘荡，日光落在她身后，突然变得温柔起来。
就像是游子归巢，倦鸟投林，齐红樱找到了孟晓的怀抱。她毫无仪态的跪坐在孟晓脚下，将脑袋埋在孟晓膝上号啕大哭。
阿奇不得不给她挪开了位置。
孟晓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了，她的手落在齐红樱乌黑的长发上，轻轻地安抚。
她叹息：“看来，这些日子你过的并不好。”
早在齐红樱落泪的瞬间，刘凤天就已经乖觉地跪下了。
九位化神高手一个不落，跪的整整齐齐，大气都不敢喘地听着齐红樱的哭诉。
“老师，你带我走吧。”齐红樱红着眼眶，从孟晓膝上抬起了脑袋，祈求说。“求你了。”
孟晓微笑。
然后，杀意顿生。
她遇见齐红樱的时候，比遇见小圆还要早，那时的孟晓，还没有听说过魔尊无缺的名字，还没有被敬称为明月尊。那时的齐红樱，还是个打马长街过，意气风发的天之骄女。
她出身高贵，又兼天赋出众，个性惊人的浓烈，简直可以称得上一句嚣张跋扈。
结果正好撞到孟晓手上，吃了个大亏，才学会了表面上的谦虚，其实骨子里还是目空一切的。
然而今日再见，她已经变成了这副模样。
孟晓的杀意并无掩饰。
齐红樱红着眼，平静地说：“老师，我要齐家死。”
孟晓垂下眼睛，微笑说：“如你所愿。”
她没有问为什么。
没有必要。
齐家，自然是齐红樱的齐，家中两位元婴期，七位金丹，数十位筑基，原本的齐红樱，也是那些筑基期中的一个。
当时她才十七岁，人人都说她未来有望化神，定然会成为齐家家主，将齐家带领向更高的方向。
出现在孟晓眼前的齐红樱，却根骨枯竭，境界衰退，炼气修为，被困在深宫之中。
孟晓现在知道为什么系统会给她发布这个任务了。
她看向跪在地上的九位化神，轻声开口说：“找个人去干活儿。”
除了刘凤天以外，八个人都站了起来。
尽管并不能真正的消失在尊者的视线中，但他们都盼着能够离这恐怖的气氛远一点。
孟晓无所谓地说：“一起去也行，做的干净点儿。”
然后她听到刘凤天开口说：“齐妃殿下，那毕竟是您的亲族。人死不能复生，请慎重考虑。”
齐红樱红着眼睛，没有说话。
阿奇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保持沉默。
孟晓哦了一声：“然后呢？”
她瞟了一眼刘凤天：“不如你先给我解释一下，我徒弟是怎么从筑基变成炼气的？修为这种东西，升上去容易，掉下来可真挺难的。”
齐红樱擦了擦眼泪，开口说：“是金丹。老师，你离开两年，我就已经金丹了。”
“干得漂亮。”孟晓夸奖说。“好样的。”
阿奇在一边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师姐这意思，是说她两年内就从筑基突破到了金丹期？
金丹期是大白菜么？
修者的每一阶都是坎儿，每个坎儿都要筛掉数以千万计的人。从不修者到炼气的突破是最简单的，但也要从一年到两百年不等。
从炼气到筑基，能够用上十年时间，已经是顶尖级别了，将来有望化神。
筑基到金丹，一百年，最少。
不过转眼阿奇就明白过来，未必真是两年，或许师尊和师姐分开之前，她就已经在筑基期呆了很久了，但这依然惊人。
他敬畏地看了一眼齐红樱，继而从心头涌出来的，就是无穷无尽的惋惜。
修为倒退是彻头彻尾的灾难，尤其是对于这样一个天才来讲。而更雪上加霜的一件事是，在他所知道的那些导致修为衰退的原因中，没有一个是可逆的。
阿奇的修为虽低，见识却不低。
他是望月君唯一的孩子，他接受的，并不是一个练气期应该接受的教育，而是一国之君应该接受的教育。
他可以肯定的说，师姐的修为，回不来了。
“他们必须得给出一个解释才行。”
刘凤天给出了自己的解释。
“齐妃殿下的修为，是被她的父亲齐天升废掉的，为了更容易孕育子嗣。”
修为越高的修士，越不容易生育。
因为修为越高，偏离人类的范畴越远。
孟晓的眉头跳了跳。
阿奇忽然觉得遍体生寒。
刘凤天已经想好了委婉的措辞，能够将这件事讲述的更美观更温和。
但齐红樱截住了他的话头。
齐红樱目光空洞，平静地讲述了鲜血淋漓的曾经：“他们说我的天赋出众，一定能生下一个血统优秀的孩子，就废掉我的修为，把我献给了追日君。”
孟晓开始觉得后悔，她应该早点儿杀了追日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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