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三爷深知,自己即使没有患上绝症,那么随着自己全身多处的慢性病发作,有一天肯定会窝在床上再也无法下地,生活不能自理,窝里拉、窝里尿,必须找人伺候。但经过他生病几年的经验来看,没人愿意帮他陪床。那么到时候他该怎么办呢?轮流让张大强那几个小辈儿来陪床?还是让比自己年龄还大的二哥来陪床呢?还要面对人们极不愿意陪床的厌恶表情?或者,因为像张大强陪床那样吊儿郎当,常常顾不上,自己因此而溺死在自己的屎尿里?
不好,那样死得太不干净、太不体面。
而自杀,则是个体面的死法。所以,张小强认为三爷死得干净、死得爽利。
另外第二点,他觉得三爷死得及时,说得透彻些,三爷张祖庆的死的意义,甚至解放了整个大家庭。这会使整个大家庭不必为病时的他而感到身累、心疲,更重要,则是避免了有人陪床有人不愿床从而引发的家族矛盾!
因此,三爷的死,不仅解放了自己,更解放了整个大家庭。也正因为如此,张小强便对嫂子常明芬的话不甚赞同。
“没有会这么想,”张小强对嫂子道,“你对三爷所做的事,比如送饺子啥的,大家都心知肚明,另外,你这些事迹也早已经传遍了全村……所以,你不必担心这个……另外,我父亲忙里忙外,对着他三哥你像对着他的亲爹一般侍奉,这些大家也都看在眼里……至于其他人,他们觉不觉得亏心,那是他们的事,跟咱们无关!……另外,我觉得三爷的死是种好死,是有尊严的死法,他的死,对自己是一种解脱,对我们这一大家人来说,则是种解放!……所以,尘归尘、土归土,死者为大,就别再埋怨三爷了!”
常明芬默然。对于张小强的话,她不置可否,嘴里嘟嘟囔囔,借口忙碌而远去了。张小强站在那处,茫然无措,转看着四周忙碌的人群,感到一切跟自己无关,一切仿佛是一场梦。的确,昨天自己还用汽车刚刚拉着三爷逛城,但今天他却没了,成为了一具慢慢落凉的躯体,于是,张小强的脑海中反复浮现出三爷的音容笑貌,感觉到事实比梦境还要荒谬。
看来,自己的预感是对的。而三爷处处表现出来的神情和话语,早已为自己的离世而埋下了伏笔。
张小强望着院子的人群,看到人声鼎沸,却感到总不如之前多家丧事那么热烈,办得那么宏大,相反觉得冷清,就像集市马上就要散尽一般冷落,完全失去了集市的热闹顶峰时段人们擦肩摩踵的
繁华,整条街市,就只有几个捡烂菜叶的一般。
也难怪,张小强苦涩地想,谁让三爷你一辈子独身一人呢!你为什么不趁着自己不算年老时找个媳妇呢?然后至少生一个孩子?老话说,有人就有一切,没人就没有一切。仿佛院子里少棵大树,鸟雀和人们也不来就荫般,三爷独身一人,并不与人来往,所以他、他家像片无开垦价值的荒地,谁也不来凑往。
还是说,人来为名、人聚为利,既然三爷毫无重量,身后没有儿女作为名利的伏笔,当然门可罗雀、无人凑趣。
也不知在这几年的生病中,亲爱的三爷有没有感到后悔,有没有体会到世间的温暖与苍凉。或许后悔了,并且痛入骨髓,然而时不我待,已没有当时,只能面对此后人生无尽的苍凉。那么,他的死,到底是不是种看透人性和世间的绝望?
既因三爷没有名利的伏笔,又且整个大家庭的草率对待,葬礼并不隆重,一切尽按照正常的流程进行,虽然无一项该有的进程被落下,但人们仍然觉得缺少了什么。
张小强娘李芹儿拄着拐棍一步步挪来了,站在大门口,哆哆嗦嗦的,仿佛一阵风吹来便会倒下似的,望着大门口川流不息的人们,脸上带着笑跟他们开着不大不小的玩笑,由内而外,毫无半点悲伤之感。也许母承子贵,因为有张小强这个在大家庭里最出息的儿子,自己觉得自己身份俨然不同,拄着拐棍对人们指指点点着,大声对人们提着种种意见。
张小强明白,她这纯粹是自以为是长辈或明智的瞎指挥,甚至比那种真愚蠢的真指挥更加可怕,只会招来讥诮和埋怨。但亲爱的母亲浑然不觉,并对不认真执行她指挥的帮忙人员大声嘲笑和批评着。
“娘,你腿脚不好,赶快回家歇着吧,这里不需要你帮忙,有我们就够了。”张小强委婉地说。他相信他施以足够的委婉他娘即使听不懂,也不至于当场生气,而上演一场母慈子不孝的闹剧。但是,闹剧却偏偏上演了。
“你走开,你挡着我了知不知道!”李芹儿挥着拐棍叫道,“我都看不见他们了!……你干嘛?我刚来你就赶我走啊?我好不容易拄着拐棍,一走三停,花了俩小时才挪过来的……我这还没站稳当呢,你就想赶我回家?……你三爷死了,正在办丧事,难道我不该来么?……我也算是这个大家庭里的人儿吧?难道我就不能为大家出点力?”
张小强无语,尴尬地望了望四周,看到有几个人已经向这边看过来,还呲着白牙笑,张小强便慌张起来,往旁边让了让,半晌才轻声说道:“可以,完全可以……不过,你不是一辈子不喜欢我三爷么?怎么他死了,怎么你还非来不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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