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人固然粗俗，在某些时候也是讲规矩的。
程玉夏一家六口和刘嫂子、刘叔、沈郎中等人一张桌子。
程多田的手臂和腿缠着纱布，身穿褐色粗布衣裳，胡子刮得干干净净，面带笑容，心情很好。
他是个身材高大的汉子，肤色黝黑，五官端正，有着西方电影鼓吹的硬汉气质。
张宝娟坐在相公身边，头发梳着堕马髻。
她比相公矮一个头，两道柳叶眉下是一双杏仁眼，鼻梁高挺，长相并不差。
今天是大日子，张宝娟起床时，特地用线绞过脸上的细小绒毛，唇上扫胭脂，穿着平时舍不得穿的红衣裳，显得很有精神。
夫妻俩外表般配，眼神偶尔发生碰触，绵绵情意尽在不言中。
好看的爹娘，生的孩子通常不丑。
程树是英俊的少年郎，程大丫和程玉夏两姐妹漂亮可爱，程海也是个白净讨喜的娃。
刘嫂子道：“小树讨媳妇肯定不难。”
刘叔笑道：“我若有小树这长相，我媳妇看到我，怕是走不动路。”
刘嫂子锤了他一记：“说啥话？要是我见到好看的男人就走不动路，我能看中你？”
被打趣，程树红了脸蛋：“我还小，不急着讨媳妇。”
一桌人正说话，张志洲带着他爹张华章和他娘何青宛来了。
见到娘家人，张宝娟高兴地站了起来：“这儿，大哥、大嫂，我在这儿。”
张志洲一家人走过来，张华章与何青宛打量着新房子，张宝娟离席迎接他们，程多田也想起身相迎，被沈郎中摁住了。
“你不能乱动。”
“……我忘了我身上有伤。”程多田黯然。
“伤会好的。”程玉夏拍了拍爹的手，让他宽心。
那边，张华章假笑着跟讨厌的程老头打招呼，又对刁钻刻薄的赵氏笑了笑，真诚地向七姑婆问好。
多亏了七姑婆主持公道，妹妹一家才没有在分家时吃亏。
这七姑婆是个好长辈。
他妹夫有伤在身，让他妹妹一个人撑门户，他妹妹家还得仰仗七姑婆的关照呢。
寒暄了一阵子，张志洲一家三口入席，把桌子挤得满满当当。
好在椅子凳子够用，不必站着吃。
张宝娟没见到张志洲的娘子，询问自家哥哥：“志洲他娘子怎么没来？”
“她的姐姐来探望她，她在家跟她的姐姐说体己话。”张华章瞧了瞧程家大房和程家三房，对这些人没有好印象，“他们没有整出让你头疼的事情吧？”
“多了桌客人，幸在准备充分，没有闹出笑话。”张宝娟说。
张华章面色不悦：“他们请的客人，没有提前跟你们说，存心让你们丢脸？”
张宝娟讷讷，说不出话。
程多田羞愧地低头。
刚才张华章看过各桌的饭菜，想到一件事，望着妹妹妹夫一家：
“这分家饭是你们出钱还是一起出钱？”
“……是我们。”
“蠢！”张华章忍不住瞪两夫妻，“你们还欠着债呢！钱花着花着就没了，要还债的时候你们拿什么还？”
想着程老头一文钱也不肯出的样子，张宝娟眼圈红了：“大哥，你不知道，公爹他……多田他爹昨夜跟我们说，谁分出去，这分家饭谁花钱。”
昨夜，程多田没有去程家见程老头。
可发生的事他听妻子和孩子说了。
程多田的眼泪吧嗒吧嗒地掉，湿了衣襟：“大舅哥，我爹拿了棍子要打二丫，宝娟心疼二丫，去拦我爹，我爹连宝娟也要打……”
程树面无表情地说道：“没打中，我把棍子抢了。”
张华章依然很生气。
何青宛轻轻推了推张华章：“客人都在这儿呢，你少说几句。”
家丑不可外扬，何青宛看重面子。
程玉夏是不看重面子的，里子都没了，讲什么面子？
她巴不得程多田和张宝娟多说几句老程家的丑事。
只是两夫妻被“孝”驯化，要求他们一下子跟程老头、赵氏划清界限，那是不可能的。
见夫妻俩不说了，程玉夏道：“爷爷请来的客人只有一桌，除了大伯一家和叔叔一家，其余人都帮过我们。”
“帮过就好。”张华章说。
就在这时，七姑婆站了起来。
她大声宣布程多田一家六口从程家分出去的事，照着分家文书念了一遍，粗略说了哪些财产归程多田一家，程多田以后要如何孝顺爹娘。
说明财产归属是为了避免纠纷，有些人会利用爹娘侵占兄弟的钱财。
谈及孝顺是为了防止子女不管爹娘。
分家文书在衙门盖了章，程多田一家的户帖也从衙门拿了回来。
七姑婆将户帖交给程多田，恭贺他立户，让他好好地养伤，伤好后勤恳干活，把小家发展得更好，发达了要帮衬兄弟族人。
程老头和赵氏也对程多田说了祝福话，程多才、程多福亦然。
他们的表现就像从来没有欺负过程多田一家。
程珍珠来到二哥面前，说道：“希望二哥的伤快点好，二哥和二嫂早些过上好日子。”
得到祝福和恭贺，程多田和张宝娟忘记了不愉快，都露出了笑容。
其余人也说了一些好话。
七姑婆笑着宣布道：“开饭了！”
众人发出欢呼，纷纷动筷。
馋了那么久，肚皮都饿得瘪了，可算能吃饭了。
肉卖得贵，不能常吃，人们馋肉，进攻的第一盘菜是木耳炒猪肉，第二盘菜才是猪大肠。
“这肉真好吃啊！”
“香！太香了！比酒楼做的还好吃！”
“我没吃过这东西，这是啥？”
“猪大肠！”
“哎哟，猪大肠不是一股臭味的吗？”
“我知道怎么去掉臭味！多田他媳妇用醋和盐把猪大肠搓了，就没味道了。”
“宝娟真聪明……”
猪大肠比木耳炒肉片好吃，一双双筷子出击，猪大肠眨眼间被吃光。
吃了一块还想吃，却没得吃的孩子哇哇哭。
程玉夏这桌也是猪大肠最受欢迎，她动作飞快，抢到两块猪大肠。
舅妈何青宛问张宝娟猪大肠怎么处理，张宝娟不贪功，说是程玉夏教的。
何青宛信了，笑眯眯地道：“二丫聪明伶俐，以后不愁嫁。”
程玉夏喜欢前半句话：“我笨也不愁嫁。”
怎么古代现代都喜欢用嫁人来衡量一个女人？
吃掉两道荤菜，人们才注意到清炒南瓜这道新奇的菜。
“这又是什么菜？”
“南瓜。我听宝娟说，她的俩闺女昨天路过竹林，在竹林里捡了南瓜。咋我们没有这好运气？”
“二丫是阎王亲口说的有福之人。”
“吃着有一股甜味，南瓜好吃！”
“南瓜有种子，我要了几颗，明年种下去，种活了就有南瓜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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