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凝玉眼睛眯成一条缝,露出浅浅笑意观戏,想必是苦肉计。
只是年幼的顾凝楠演技拙劣,心机虽比同龄孩子重,却也沉不住气,不似长大后那般隐藏得深,背后咬人,设计陷害的功夫深。
成长前的毒蛇,大抵就是这般模样吧!
沉寂了几日,吴氏下毒谋害的风波略平,吴老夫人语气平和地道:“楠儿起疹子,理应让她娘来照料,年轻人总比我这老太婆细心。这几日,听说明溶在院子里闭门思过,抄写经书,吃斋念佛忏悔。如此看来,她是转了性子,认识到自己做了错事,决心改正。”
顾凝楠拽了拽顾林渊的衣袖,顶着一双泪珠盈掬的怜人双眸望着他,恳求道:“父亲,楠儿感染了疹子,难以见风,求父亲暂时免了我娘的禁足,让娘亲从旁照顾楠儿。”
顾林渊的目光凝聚在许氏身上,吴氏前些日子下毒,被迫无辜受害的是正室妻女。
许氏与他四目交汇下,怜悯顾凝楠十岁孩童。深有体会,疼在儿身,痛在娘心。不令夫君为难,劝说:“那便请夫君放吴姨娘出来,好好照顾楠儿到病愈。”
顾凝玉张了张口,却咽下满腹话。堪堪明白,若祖母和顾凝楠有心助吴氏出来,纵使阻止了一次,难保往后次次都能阻拦。何况,那会给母亲和自己留下肚量小的印象。
所谓潜心悔过,洗心革面,她依然不信。
不妨看看,吴氏出来后,会耍些何种花招。
顾林渊的后顾之忧纾解,对爱妻渐露惭色,感怀她的宽容之心。
许氏轻轻拍了拍顾林渊肩头,示意他别太伤神。
他眉头舒展,仿若拨云见月,遂了母亲的意愿,“这几日便让吴氏好生照顾楠儿,若再要耍阴谋诡计,不再是禁足那般简单。”
得了准话,顾凝楠破涕为笑,“太好了,祖母,太好了,娘亲能回来见楠儿了。”
吴老夫人瞥视顾凝楠,小孩子天性,不加掩饰,收敛些。
起不起疹子,由大夫决断,不容他们这些不通医理的来置喙。
但明眼人稍稍能看得出来,分明是老夫人有意放吴氏出来。
顾凝玉如临旁观者,眼看拙劣的戏落幕,对祖母和顾凝楠的行径看得透彻。
顾凝楠的这场疹子,是冲着吴氏而来。
方才大夫是跟着顾凝楠的奶娘进来的,途中发生些什么,譬如贿赂,尚未可知,却不可否定。
她假意安慰一番,“二妹妹,你好好养病,也别急。有你娘在,想必你很快就能痊愈。”
言下之意是,吴氏解了禁足,愿望达成,何必再演戏。莫须有的疹子,利用完了,合该“恢复”正常。
有娘亲在,必定很快不必装了。
顾凝楠暗暗地翻了个白眼,眼前的主母和顾凝玉果真是蠢货。三言两语,就被骗得团团转。
许氏道:“婆母,儿媳不打扰楠儿养病,先行告退。”
吴老夫人平素不喜她,不愿留这儿媳妇在面前碍眼,随意应允一句打发人。
随许氏回去途中,顾凝玉左思右想,心中打算让顾宁珂疏远吴氏母女。
吴氏那边,解了禁足,立时赶往竹安院去见顾凝楠。前些日子老夫人助顾凝楠,贿赂婢女,让吴氏母女在私底下相见。
借顾凝楠的口,婆媳二人互通款曲。
含翠凝碧的园林里。
初得自由的吴氏健步如飞,禁足期间,仰仗掌管全府大大小小事务的婆母与她同出一母族。饮食起居,这才未有人敢薄待她。终归是在逼仄狭小的院子里被关得久了,闲极无聊。
表面上,书案前摆了不少佛经,实际写不了几个字便没耐心了。
每每忆起是许氏母女害自己沦落当今地步,在相府身败名裂,又失了宠,她都怒不可遏。
“珂儿呢?”吴氏道。
“在夫人处,暂由夫人照顾小少爷。”嬷嬷如实说。
走到廊庑花深处,底下奴婢多口舌非议:
“吴姨娘本性败露,真是活该,居然还能被放出来。夫人太善良了,跟坏心眼的吴姨娘相较,简直是云泥之别。”
“对,我若是夫人,必定不轻易放过如此歹毒的人。”
吴氏懒去亲眼瞧,呵斥道:“卑贱、下作的小娼.妇,胆敢在此毒舌诽谤人。叫老夫人知道,定要打烂你们的嘴。”
下作?手段这般的,是说话者本身吧!在场的婢女们腹诽,却还是受到惊吓,蜷缩成一团不敢妄动。躲在幽深花木中,总比此时跑出去被抓个现形好。
领着吴氏的嬷嬷,不喜吴氏此前作为,反倒有心偏袒那帮说实话的小丫头们,“姨娘,快些去照顾二小姐,这些人回头再料理。”
吴氏怒“哼”一声,墙倒众人推,再回来管束,人都走远了。她此时境况不好,也不便多有造次,耐着一腔怒火悻悻而去。
顾凝玉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抬眸望向许氏,“母亲,吴姨娘是罪有应得,那些恶言,咱们权当做未听见。”
许氏颔首,抚摸顾凝玉细腻白皙的小脸,“委屈玉儿中毒,无辜受害,是母亲失责。”
顾凝玉摇摇头,小手覆在母亲的手,温暖母亲的身心,“我不委屈,有母亲在,我一切都好。”
“好玉儿。”
许氏心事重重,攥着女儿的手回蘅芷院。
这几日,顾凝玉时常与顾宁珂、顾宁轩作伴,等他们散学,一同写功课,照顾两个弟弟。深受顾宁珂喜欢,信赖。
顾凝玉跟着母亲许氏学做糕点,其实她本身上辈子也擅长做糕点,仅仅是从头来过,再学一次。
顾宁珂边吃点心,边夸道:“大姐姐真的好厉害,你做的糕点很好吃,珂儿喜欢。不像二姐,懒怠,又喜欢和我吵架,动不动就要找娘亲告状。”
“珂儿喜欢,大姐姐今后便经常做点心给珂儿。”顾凝玉大抵明白小孩子的看法。
“好,还有轩哥哥。”最近有顾凝玉在旁巧妙帮衬,小兄弟二人的关系越发好。
顾凝玉稍有满意,探口风,“珂儿,你二姐最近病了,你娘也在祖母那边照顾着,你不想去看看她们吗?”
顾宁珂挠挠头,想起自己下学后,曾去过一次,顾凝楠训斥他白眼狼。非不准他亲近大姐姐和待他好的母亲,心里不悦,“珂儿不喜欢二姐,娘亲帮着二姐说我的不是。”
顾凝玉摸摸他的头,不再多言。
而后几日,顾凝楠的病未见好转,似是定住了。没过分严重,却一如既往的,顾凝楠只满口喊着身体不舒服。
大夫一次又一次来,给的话是——二小姐的病,等待痊愈的时间长,按时服药足矣。
平素虽听着,这张口,那张嘴,说她顾凝楠病着。
顾凝玉冷笑,对方的娘亲如愿解了禁足,于今拖着不“愈”,究竟是有何诡计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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