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医院之后她的记忆就不是很清楚了，一直处在半睡半醒之间。
明明听说过是很有些疼的，但是她倒是不觉得了，只是觉得下半个身子都麻了，疼倒早就不觉得了。
她原来是最怕疼的，记得老舅最爱说的一个故事，老舅骑着车带她去打针，快要医院门口的时候，5岁的一向运动神经不太好的她一骨碌从车上滑下车子，撒开脚丫子就跑，把老舅吓得魂飞魄散。
后来当然还是被捉回来乖乖接受了扎针，可是这件事情就成了白家饭桌上经久不衰的热聊话题，基本上每次老舅喝高的时候总是要提上一提的。
这件事就能充分说明她是多么胆小怕疼。
萧婉一脸焦急地为了她跑进跑出，等到办好住院手续一切处理结束之后，还气喘吁吁地跑到她的病床前，看得出她极力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她什么都没说，情绪都装在她那双大眼睛里了。
送她来的男同事估计是不方便过来，都不见踪影，只有萧婉静静坐在她的床前。
“我没事了，今天谢谢你们了。周海他们都回去了吧？你也赶紧回去吧，明天还要上班，别为我误了事。”她虚弱地开口，声音嘶哑地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小璟，你放心，他们都回去了，已经给你请了两周的假，现在•••最重要是你要养好身体，别的都不打紧。”
“好，你也赶紧回去吧。”她努力想要扯出一丝笑容。
“我再待会儿，不急。”萧婉摸了摸她的手，“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周薇去给你买粥了，刚刚医生说，”她表情突然变了变，“说你现在这样，身体很虚弱，要好好补补。”
白璟知道，她是在刻意避开孩子的话题，看她这欲言又止顾左右而言其他的样子，白璟心里也就都明白了。
本来，看到那么一滩血迹的时候，她就已经明白了。
这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是她自己的错，明明知道正在最不稳定的时候，她还是埋头工作了好几个礼拜，结果，孩子就这样没了。
一定是孩子觉得爸爸妈妈都不疼它，所以，它也不要他们了。
是她的错。
婉婉见她不说话，一张脸苍白地不像样子，脸上怔怔的，什么表情都没有，也不哭，也不闹，反而像是一潭死水，她更加觉得害怕了起来。
“小璟，你哭呀！”婉婉轻轻推了推她，自己的眼泪却是先流出来了。
白璟怔怔看着她，表情有些松动，终于脱口却说了不相干的话：“是我的错吧？”
她仰着头定定看着萧婉，眼里没有泪，仿佛只是一脸想要寻求答案的模样。
婉婉却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突然间迎上去抱住她的身子，哭得更厉害了。
“都是我的错。”白璟平静地陈述，终于得出结论。
“小璟，哭吧！你哭吧！哭完就好了。等你恢复一点，我和周薇每天都带好吃的过来，你要多吃多补补身体，等身体好了，一切就都好了。你还这么年轻，怕什么呢？”
小璟被她抱着，感受到婉婉身上的温度，一双眼睛却还是空空洞洞的，连泪都流不出来。
她这样的母亲，这样的杀人凶手，还配流泪吗？
然而她终究还是因为体力不支而睡着了，半睡半醒间，她做了好几个梦，梦好长好长，乱无章法，但是，梦到的都是她自己的事。
小时候，她给爸爸去送饭，拎着小篮子走过工厂里绿草如茵的草坪，然后是爸爸妈妈分开，妈妈出国，她搬到老舅家去住，她整天和姐姐腻在一起，打打闹闹亲亲热热，然后就是老舅告诉她，妈妈在国外又要不回来了，再接着，她认识了顾澜成，她默默喜欢了他好久，他向她求婚，他们在小教堂里举行了简单的婚礼，他吻了她，她开心地做他的小妻子，每天痴痴的等，明明知道他最爱的是工作，可是她还是一直一直等下去，而他的气息那样温暖，让她一再沉沦，即使是在梦中，她也无法抗拒。
醒来的时候是半夜，月光透过窗户洒下一层白霜，整个病房都是白色的，显得有些如梦似幻，好像她不是醒来，而是陷入了另一个梦境中。
隔壁床传来轻微的熟睡的鼾声，这才让她确定她的确是醒着的。
她摸索着床边的手机，原来她才睡了三个小时。
短短的三个小时间做的梦，就把她到目前为止的一生都囊括了，真正是走马看花一般。
脸上有些湿，她摸了摸，原来在梦中，她终于哭了。
而她的哭，不仅是因为失掉了孩子，却终究还是为了他。
她包里还有之前宝宝的超声波照片，那么黑黑的一个小点，还没来得及孕育出手脚，还没来得及看看这世界，就已经走了。
而这个失掉的孩子终于让她看清了，他们最后的一点联系也断了。
是到了结束的时候了。
也到了她长大的时候了。
她这样想着，心里倒是平静了一些，她看着窗外那冷冷的月光，静静闭上了双眼。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婉婉又来了，给她带了好些东西，大部分都是补身体的吃的。
她心里很是感激，还没说些什么，婉婉的眼睛却又红了，她只好住了嘴，只怕婉婉再哭下去。
后来她昏昏沉沉又睡了，醒来的时候，隔壁床的女孩正在吃莲蓬，她那小男友视她如珍宝似的，一边把莲子都剥好了，直送到她嘴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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