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月光如水。这一次，“杜家村”的房间足够充足，他们也不用两三个人挤一间。
方瑞雪躺在宽大的木板床上，身边睡着黄晓云。手边的矮柜上放着一只蘑菇，在黑暗中散发出淡黄色的光。
那是程昱特意带过来的小夜灯。
明明一切都是刚好的。身边有熟悉的人，黑夜里有一盏灯，怀抱里还有程昱送的海豚抱枕，连身上穿的睡衣。也都是她最喜欢的那一套。
可是方瑞雪躺在床上，就是睡不着。
不是因为做了噩梦被吓醒的那种睡不着，就是单纯的闭上眼睛却毫无睡意的那种睡不着。
她在心中默默地数着数。从一到一百，然后再从一百数到一。冬天夜晚似乎比夏天的夜来得更安静，没有蝉鸣，也没有虫叫。而且今晚的天气好的不行，连一丝风都没有听到。
方瑞雪翻了个身，身边的黄晓云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她闭上眼睛紧张地等了一小会儿，等到房间里是真的没有一丝多余的声音之后，她终于一咬牙，轻轻地坐了起来。
脚上穿着厚厚的棉袜，羽绒服就搭在门口的架子上。方瑞雪取衣服的时候不小心待歪了那根架子，吓得她赶紧伸手去扶，就过木杆子正磕在她的额头上，疼得她霎时间眼泪就彪出来了。
但所幸没发出更大的声响，她蹑手蹑脚地带上门，一路掂着脚尖，直到走出十多米远了，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抱着羽绒服，忘记了穿上。
“你好像每次都会偷跑出来。”程昱站在楼梯下面，打着手电筒看着从楼上下来的人。
“彼此彼此。”方瑞雪趴在栏杆上，笑意盈盈地望着楼下的人。
像是夏天的那个夜晚，他们肩并肩坐在木桩子上，仰头就能看见星空，伸手就能摘到星星。现在。他们依旧是肩并肩地坐在一起，但是头顶没有了星星了，只有一轮皎洁的月光。
“冷不冷？”两个裹着羽绒服的人，像两只圆滚滚的仓鼠一样挨在一起。
脚边是程昱找厨房大姐要来的炭火盆，火红的木炭在燃烧，发出细碎的“噼里啪啦”的声音。
“所以你大半夜不睡觉，爬起来干什么？”程昱将方瑞雪的手拢在手心里，因为有炭火，两个人的身上都是暖暖的。丝毫不惧这冬夜的低气温。
“那你呢？”方瑞雪反问他。
“我偷师。”程昱将烤热乎的双手贴在方瑞雪的脸上，舒服得方瑞雪直把脸往他手心里钻。
“偷师什么？”方瑞雪好奇地问。
“做包子。”程昱摸摸自己的鼻尖，突然有些不好意思。
原来吃完饭的时候，服务员过来告诉大家，明天早上的早饭是稀饭配包子，问大家都喜欢吃什么馅儿的。而在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应该吃什么馅儿的时候，只有程昱一个人再想另外的事情。
“所以你就跟人打听的时间，然后半夜起来跟人学做包子？”虽然方瑞雪极力想忍住，但是这件事实在是超出了她对程昱的认知范围。让她忍不出想要笑出声来。
“想笑就笑。”程昱也知道自己的行为听起来很可笑，“食堂的大姐告诉我，因为冬天天气冷，所以做包子的面要提前和好，提前发酵。”
“所以、所以需要、半夜起来，啊哈哈哈哈……”方瑞雪终究还是没忍住。笑得前俯后仰、东倒西歪的，最后倒在了程昱的怀里。
清脆如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深夜的院子里，惹得藏了一般的脸在云层下的月亮，都忍不住想要探出头来看看。
炭火渐渐熄了，方瑞雪赖在程昱的怀里不肯出来，程昱干燥的嘴唇蹭蹭她光洁的额头，蹭得她头痒痒的。
“回屋吗？”程昱问。
方瑞雪将头埋地更深一点，发出无声的抗拒。
程昱只好往火盆里由扔了两块炭，让火不那么快地熄灭掉。
方瑞雪的一只手指在羽绒服宽大的口袋里抠啊抠。最后终于抓住一根小圆柱体，将它掏了出来，举到程昱的面前。
“给你。”
程昱定睛一看。那是一只润唇膏。
“你帮我涂。”程昱说。
他的双手都抱着方瑞雪，腾不出地儿。
方瑞雪拧开润唇膏的盖子，空气中立马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柑橘的香气。那是润唇膏的味道。
“你离我近一点儿。”方瑞雪举着润唇膏说。
夜色太暗，程昱离得远了，她都看不清他的嘴巴在哪里。
程昱依言低头，离方瑞雪又近了一些，那股迷人的柑橘的甜蜜气息，似乎也近了些。借着月色，方瑞雪终于找准了程昱嘴巴的位置，然后举着润唇膏小心翼翼地凑上去。
上嘴唇一圈，下嘴唇一圈，连起来再一圈。
“抿一下。”她说。
那两瓣有些干燥的微微起皮的嘴唇，就乖乖地在她眼前抿了一下。她凑上去闻了闻，现在程昱的身上也和她一样。都是柑橘的味道了。
“好闻吗？”那两瓣唇说话了。
方瑞雪点点头，和她是一样的味道，当然好闻。
“好香，想尝一尝。”她的眼中倒映着月亮。
“那你尝一尝。”程昱捏了捏她的耳垂，将她眼中的月亮收到自己手中。
嘴唇上干枯的死皮刺刺的，让方瑞雪忍不住想要去咬。咬下来了又发现它的味道苦苦的，于是又要把它吐掉。就这样咬一口、吐一下，咬一口、吐一下，等她尝够了味道，程昱嘴巴上的死皮也被她咬的差不多了。
“味道怪怪的。”等到程昱的嘴巴终于湿润一片了，方瑞雪也尝够了润唇膏的味道。
“今天的张浩然怪怪的。”方瑞雪打了个哈欠，迟来的困意终于席卷了她。
“怎么怪怪的了？”程昱将人抱得更紧了些。
“在干妈面前太紧张太小心翼翼了，有猫腻。”
那双盛满月光的眼眸慢慢合上，头轻轻靠在程昱的肩膀。火盆里的炭火终于熄灭了，只剩下一点零星的火星子，掩藏在灰白的炭灰下面。撩人的温度渐渐消散，程昱背起已经睡着了的方瑞雪，一步一步踩着月光回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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