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沉默了多久过后，班长放下了手机，翻身下床穿鞋。
“你干什么啊？”
穿迷彩服的女孩头也不回地推门出去，视死如归一样一步一步地走到疯婆子身边。
“她什么意思？”
庄源有些不明所以。
“疯婆子那么对我们，凭什么要我们感谢她？”
这一遍，没有人应和。
辅导员在年级群里催得很紧，点着名的让她们班出去向教官表达感谢。
“@所有人，三连一班女生怎么回事，赶紧加快动作出去向教官表达感谢，就差你们班了。”
眼看着班长已经丢下手机出门冲着疯婆子去了，寝室里的女孩子们面面相觑。
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她们看到班长不知道和疯婆子说了什么，然后张开手臂抱了抱她。
庄源看得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呕，她觉得实在是假得让人恶心。
可是令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不过半分钟的功夫，第二个人翻身下了床。
一个又一个女孩子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原谅了疯婆子这些天对她们的所作所为，她们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踩着鞋子，一个接一个地推开寝室门，然后走到疯婆子跟前，然后给了她一个浅浅的拥抱。
呵，多么善良。
庄源冷眼旁观着，丝毫没有要动身的意思。
是啊，你们当然原谅得容易啊。
辅导员在群里催得紧，班长又在前面做了表率作用，大多数女孩子并没有像庄源和于锦鲤这样被疯婆子凶神恶煞的特殊对待，所以与她们而言，疯婆子只不过是嘴脏了些、训练苦了些、态度差了些，虽然不可理喻，但是其实并非完全不可接受。
待到这些心软又善良的姑娘们全都出去了之后，寝室里只留下了一半的人。
“？？？”
“她们这是什么意思？”
“要让我和疯婆子和解？做梦！”
“可是……”
“我们这样一直不出去，不合适啊。”
“而且辅导员也在群里说了……”
“……”
碍于面子，又是一波人出去了。
屋子里包括于锦鲤和庄源在内，只剩下了三五个人。
“就抱一下怎么了，又不会掉一块皮少一块肉的，快点快点，别磨叽了！”
班长回来催人，一看屋子里还剩下这么些人，嘴上催促着把她们赶了出来。
几个人磨磨蹭蹭地吊在了队伍的最后，勉勉强强地跟着大部队，像是接受刑罚一样一个挨一个的去拥抱疯婆子。
可是到了庄源这里，她不乐意了。
“凭什么让我抱她啊？”她低声抱怨道。
疯婆子得知她是扁平足之后，非但没有让她休息，居然还让她花加倍的时间去站军姿，站得庄源到现在腿脚都还酸疼着。
庄源这个人就是这样，她才不管别人怎么说，反正我不原谅她、我不愿意拥抱她是我自己的事情，脑子长在她自己头上，其他人别想替她去做决定。
“诶你怎么这么矫情呢？”班长劝了半天没有效果，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她的目光一转，主意打到了站在队伍最末尾的于锦鲤身上。
于锦鲤是公众人物，不管她心里再怎么不乐意，也一定会做出原谅疯婆子的样子的，否则这样的事情传到网络上去，她一定会被舆论的唾沫淹死的。
她一定是因为顾虑这个才不愿意加入她们，一起七嘴八舌、偷偷摸摸地说疯婆子坏话的。
“快，锦鲤，赶紧做个表率。”
所有人都照做了，只剩下于锦鲤和庄源两个人。
班长目光炯炯地死盯着于锦鲤，不，不止如此，别的班都已经早早完成了这个环节，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了于锦鲤的身上。
疯婆子也在看她，脸上不带任何表情的看着她。
这几乎是没有悬念的事情。只不过是拥抱一下而已，只不过是表示一下原谅而已，多大点事。所有人以为于锦鲤会大大方方地走过去，手臂张开优美的形状，像是张开翅膀一样抱一抱她的教官。
可是于锦鲤没有。
她二话没说，丝毫没有表现出原谅疯婆子的意思，扭头就走。
不好意思，她不跟着所有人骂人，不代表她能够接受她。
两个星期，她多少次被疯婆子指着鼻子骂“骚”，多少次让她扯着头发走。刚来的第一天疯婆子就押着她在洗手池前卸了妆，毫无尊重可言。短短十四天的时间，言论侮辱、人身攻击，疯婆子看准了她漂亮、受男生欢迎，所以集中了火力对准了她。
当她被疯婆子罚蹲的时候，当她双手抱头蹲在墙角、牵动膝盖处的旧伤直至蹲都蹲不稳的时候，那钻心的疼痛，那对于旧伤复发的恐慌，没有人替她代为承受。
那么此时此刻，别人凭什么替她去做决定？
于锦鲤面上依然是一副平静无波的样子，手心里却捏的全是汗。
从《象牙塔》的时候，不，或许更早，她就告诉自己，做事情一定要滴水不漏，不能给人留下说闲话的空间。
所以哪怕那些事情并不如她所愿，哪怕那些事情她打心里的感觉到抗拒，她也会面带着微笑，把所有的苦水都封闭在自己的心里。
她是偶像，她要立一个漂漂亮亮的人设给她的粉丝。
可是……
当她坠入谷底的时候，又有多少人还陪在她的身边呢？
那是她的腿啊，她用来跳舞的腿啊。
没有人知道蹲在墙角的于锦鲤有多么恐慌，就好像心里最重要的东西让人信手取了出来，然后掂量着，扔在了悬崖峭壁上，风一吹就要掉下万丈深渊中，再也不见。
那个时候，她真的很害怕，她的腿再也跳不了舞了。
“呸，真你妈的矫情！”
疯婆子看着于锦鲤斩钉截铁的掉头就走的样子，毫不客气地“呸”了一声，紧接着就骂了起来，丝毫没有因为她们即将离开而态度好转。
“小白眼狼，真他妈的没良心！”
于锦鲤大步流星，头也不回。
庄源原本以为于锦鲤会和所有人一样，劝她宽宏大量、宽容大度，可是当她目送着于锦鲤丝毫不拖泥带水的掉头离开的背影的时候，心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帅炸了！
这个班上终于有一个正常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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