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作新娘喜欲狂，浓施淡抹巧梳妆。
红衣一袭怜娇软，梨靥双涡惜嫩香。”
公主下嫁，也是嫁。
随嫁嬷嬷替她盖好红盖头，如同亲女一般教诲。
“无须勤俭持家，无须持重端方，殿下就是从小太拘着自己了。人呐，有时候放担松手，勿忧思、忌焦虑，活得才自在。”
老嬷嬷是先皇后的陪嫁婢女，看着陛下和公主一步步长大，心中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日子要舒心，白头到老，儿孙满堂。”
寒笙到底没用宫中那一套繁文缛节，宋皎为她考虑，改进了民间习俗，出门由家中兄弟背着。
但皇帝毕竟是皇帝，即使寒笃愿意，寒笙也不可能真让他在百官面前弯下身躯，背她出嫁。
“阿姐，该走了。”
宋皎像个小孩子一样涨红了脸，既兴奋又激动，差点在热闹的锣鼓喧天中失态喊破了音。
寒笙四下皆是古红，弯翡扶着她一点一点地挪向门外。
足尖一颗珍珠圆润饱满，裙边金丝流苏随身晃动，寒笙耳边传来禁步珠翠相撞的清脆，铃铃铛铛，好不热闹。
“起礼——”
婚官指导流程，一席红绸掀起，金顶朱轿奢华至极，散发着灼人的光芒。
先帝崇尚节俭，但对自己的亲人却丝毫不吝啬，寒笃亦是如此。
崇政殿简单朴素，而昭阳宫却是华美珠宝，琳琅满目。
十里红妆，满城惊动。
铺天盖地的红缎，嫁妆从宫门口绕了一大圈才到达公主府，源源不断。
这场婚事，被有幸一睹的后人记入史册，鲜少的公主出嫁，沿用民风，嫁与所爱，未掺杂政治因素。
有《寒二朝·公主卷》记：
【昭阳长公主，玲珑八面，日月同辉，善文能武，酒醉随性一舞，便是天下绝色。
公主下嫁，红妆十里，其夫宋皎，恩爱和睦，琴瑟和鸣，白头终老。】
……
长公主府，婚房。
“殿下，公子，不，驸马送来一些吃食，说让您不必拘礼，饿了吃便是。”
弯翡恭敬地捧着一摞食盒，打开一看，蜜饯果脯、糕点烤饼、乳块香糕，应有尽有。
她一脸艳羡：“殿下，这也太多了吧？驸马对您可真好！”
寒笙看她满眼都是饿极了的神情，觉得好笑：“吃吧。”
弯翡红着脸，扭扭捏捏地掐起一块奶糕小口咀嚼，眼里泛出满足的喜悦。
“也太好吃了！多谢殿下！”
她边吃边说：“奴婢幼时也曾到婚宴上帮工，见那些新娘子从早晨梳妆开始就不能进半滴水米，然后一直饿到黄昏，肚子都是瘪的。头上发冠还极重，她们都抱怨成婚是一件麻烦又苦累的事。”
弯翡笑眼如弯月，替寒笙高兴：“可殿下却不同。有吃喝，服饰轻盈，还准许奴婢进来陪您，驸马真的很用心思。”
寒笙轻轻抚摸腕部的布料，柔软服帖，与平常又厚又硬又重的服饰截然不同。
思及某人，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丝弧度，轻轻说：“是啊，他确实很好。”
无论在哪个世界，无论是什么性格，是何身份，两情相悦却始终都没有变。
闲谈时，寒笙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问她：“你多大了？”
弯翡笑盈盈地回：“奴婢已有十七了。”
寒笙若有所思，话有深意：“那也是该出嫁的时候了。”
“……奴婢并没有恨嫁的想法，只是替殿下高兴而已！奴婢是一生一世都要追随殿下的！殿下不要赶奴婢离开！”
小姑娘慌乱地跪在地上，脖颈涨得通红，着急的语无伦次。
寒笙无奈虚扶她：“本宫没想赶你，只是本宫也是晚嫁，自然知道其中的压力几许，只是怕耽误你年纪罢了。”
弯翡眼角溢出星点泪花，伸手抹了抹脸，喜极而泣：“奴婢不想嫁人，愿意在公主府度过余生。”
寒笙蹙额，这个时代倒是没有像她这样一辈子不嫁人的想法，除了尼姑。
毕竟君父大于天。
“真打算不嫁了？”寒笙再次确认一遍，“若你心有所属，本宫会促成这件事。”
弯翡微笑，弧度不算明显，“不了，见过了殿下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哪还愿意三妻四妾，百般隐忍？”
她舒了口气，故作轻松：“既然如此，还不如让奴婢陪在殿下身边，倒也无虑。”
寒笙顺意颔首，将盖头重新盖了上去，静静等待夜色降临。
红烛开花，光影交错，外面喧闹声渐渐消散，雪落飞花的声音格外明晰。
远处长廊传来长靴踩在厚雪上的吱呀声，衣袖带起寒风，刮过伸进过道的枝桠。
嬷嬷守在门外，引着郎官慢慢接近婚房。
“扣门高问，岁岁年年人相见！”
宋皎走近红绸大床，脚步渐渐不稳。
他本就是酒醉深醺，全凭内力才能抵消一二。
如今近人情怯，每走一步，都是对所爱之人的见证。
殿下只离他咫尺，微微抬手便能掀起红盖头，一睹红颜。
“诶！驸马爷！不能用手碰，不合规矩！”
嬷嬷递来一杆喜称，刻着琴瑟飘带图样，寓意两人缠绕紧密，不离不弃。
宋皎压住颤抖的手，镇定接过，动作如同放慢了一百倍，温柔轻缓地挑起绸布。
他永远都会记得那日殿下的模样。
丹唇皓齿，眼尾泪痣点缀刚好，面容白皙，凤眸凌厉却也温和。
这一刻，月亮落下，成为他身边唯一的光辉。
“四目相念，生生世世不离弃！”
嬷嬷高亢的嗓音惊醒了宋皎，他脸上的红晕久去不散，又佯装掩饰。
合卺酒被端上来，两盏小小的酒杯，却差点再次让宋皎失控。
两人手腕相交，近的仿佛吸入的就是对方的呼吸。
宋皎闻到殿下身上的女儿香，清冷松针混着雪山茶香，平日里最醒神的体香，如今却让他神魂颠倒。
一饮而尽。
“合卺交杯，日日夜夜贪晌欢！”
……
等所有的规矩都走完了之后，宋皎分发赏银，清空了婚房。
他坐在寒笙身侧，格外拘谨紧张：“殿下……就寝吧？”
寒笙看出他的近乡情怯，温声道：“好。”
“房中修有一温泉浴池，就在木门之后……”
男子的声音越来越小，若不是寒笙耳力过人，当真听不出他说了什么。
寒笙点点头，起身离去，贴心地给他留下了足够的私人空间。
宋皎一人坐在床上，低头不知在想什么。
“殿下。”
寒笙正覆水瓢泼到身上时，宋皎突然推开木门走进来。
寒笙下意识地环抱胳膊，不解：“怎么了？”
宋皎蹲到池边，手指轻轻拨弄温热的水流，眼神晦暗危险。
但声音依旧温和：“我方才只是激动酒热过了头，失礼之处请殿下谅解。”
寒笙十分奇怪，他平日里也不曾这么客气，怎么如今……
她眨眨眼睛，“哪有无礼？”
宋皎勾起一丝诡异的弧度，平静地低语：“下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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