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很快来临。
月朗星稀，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军营里也难得不再死寂。
瘦得皮包骨的小少年、绷带还在渗血的老人......拉拉杂杂的队伍，因着今晚吃到了整块肥乎乎的肉，兴奋的用各种不一样的武器装备自己。
“只剩最后一座城了......”
“你瞧我说什么来着？朝廷不会放弃咱们的！”
“是啊，小沈将军厉害着呢！我们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一张张脏污的面孔满怀希望。
喜悦的声音传到角落里月光照不到的地方，沈恪却闭了闭眼睛。
“子夜。”
“属下在！”黑衣黑甲的将士从夜色中隐出。
没想到沈恪说：“此战，必败。”
子夜沉默下去。
将军用兵无神入化，从未有过败绩，他说会败，便必然是已没有了回旋的余地。
“兰涉产期将近，我实在不放心。只怕沈家人今日拼死一战，京都中人也不会放过她。”
子夜会意，抱拳道：“老国公已死，如今将军独自支撑沈氏一门，若战败，兰妃必死......将军，属下等人即刻送您回京！”
正要去发令，沈恪却没有动，子夜停住步子。
“将军......”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沈恪面色是近乎残酷的冷静。
“你带玄冥十三骑，夜驰京都护沈家人出城，若兰妃有难，势必护她们母子平安！”
子夜猛然抬头，“主上不可！你都说了此战必败，若连我们都走了......”
眼中满是悲恸和不甘。
整整十万玄冥军，在被朝廷孤立的情况下将蛮人赶出大昭，死伤殆尽，只剩下贴身宿卫沈恪的玄冥十三骑还活着。如今军营里的，全是在边城强征的老弱病残。
若上战场，简直是将一条条人命活生生送到蛮人手中，可将军，却要陪着将士们赴死。
前来督军的梅首寒，便是要眼看着沈家倒台，玄冥军亡尽。
面对即将来临的死亡，沈恪却很平静。
沉默着，走上破碎的城垣。
似乎在透过今夜爽朗的夜色，最后远眺一次千里之外京都的重重宫阙。
“我注定要死，可你去了......”
想到冷宫中艰难度日的妹妹，他顿了顿，粗糙暗哑的声音隐隐透出温柔——
“沈家还能有人活着。”
出于沈家人独有的直觉，沈恪猜到这会是一场没有后援的血战，上战场前，心中仍存有一分希冀。
沈家就要消亡。
可若他的小侄儿能活下来......
往后余生，这孩子将会在暗不见光的角落，安全的活着。这条无数人用性命拼就的血路，是他送给她新生的贺礼。
脑中依稀闪过许多画面。
沈恪被边关风雪磨砺的粗糙冷硬的面容上，显露出温暖的笑。
沈兰涉的面孔也在顾寒熙眼前闪过。
看见那张和她七分相似的脸，泪水不知何时淌了满脸。
女人的每一个样子都清丽脱俗，明明从未相见，顾寒熙却一瞬间就认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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