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秦家被灭门一事审查案件的官员中便有姜丞相党羽，当年事件究竟如何姜丞相早已责人调查清楚，亦早知萧湛便是那有幸逃过一劫的独子，姜贵妃心里门儿清萧湛与老皇帝之仇不共戴天，她也是因拿捏住一点才自信萧湛不会因娶了华阳公主便投靠皇室一派，哪曾想……
萧湛竟如此薄情冷血，他竟能连自己亲生爹娘的仇都放任不理？
姜贵妃嗓门极高，这一番话纵然与她相距十丈远都能够听得清清楚楚，湘儿眼波微垂，心中也一时酸楚感慨万千，确实这一世若不是因为她在，萧湛也断不必站在这里。
老皇帝还不知情，紧紧地拢着眉头，努力地回想着这中间是否有什么被他给错过的事儿。
太和殿十三层台阶之下，萧湛气宇轩昂地端坐在渡风马背上，他一声银色盔甲，手握着缰绳，目似剑光，敛眉望着姜贵妃：“我萧湛俯仰无愧天地褒贬自有春秋！辗转戎马倥偬十数年，豁达坦荡，早已看破生死，我现如今只为自己而活，《上善若水》篇：人生而为人，你且修身，你且渡人，你且如水，居恶渊而为善无尤也，曾经的家恨我早已看淡，现在的我不会因二十年前死去的爹娘便葬送了自己的一生，我有想救的人，我有待完成的事，我在这世上还有妻子兄弟我早已不是孤身一人！反倒是你，姜贵妃，你好可怜……你活了几十年有哪一日是为你自己而活？你筹谋半生为你父兄铺路可你又何曾想过你自己？你走到今天这一步，孤立无援，是你自己作孽！”
姜贵妃跌跌撞撞地退后了两步，一时亏心，连手中的匕首都歪了。
她目光心虚地闪烁，她不禁怀疑自己……她是否真的确实如萧湛所说的一样，她生平从没有一日是为了自己……但她这样错了吗？她只是希望她爹不需要再伴君如伴虎，她只是希望她的兄弟能够出人头地而不是被人家指着脊梁骨说他们是混吃等死的，她只是希望那些骂她的人可以闭嘴，那些与她作对的人不得好死，她只是想给自己的余生留一丝慰藉……毕竟她已经害惨了她的丈夫，一时间鬼迷心窍命人暗中杀害了许多由她亲手抚养长大的皇子皇女，她终日睡不好觉，她觉得夜夜会鬼魂来缠她，她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姜贵妃，你现在放了我跟父皇，或许还能有活的机会。”湘儿侧头看着意志迷离的姜贵妃，知道她听到了萧湛的话，现在她心中已有所动摇。
“放了你？”姜贵妃怀疑地看着湘儿，好似自言自语。
“只要你能放弃你这些年暗中筹谋的奸计，你大可以拿放了我做条件要挟萧湛，或许还能给自己跟你爹姜丞相留一条逃出宫门的活路。”
姜丞相闻声看过来，屏息不动声色，暗地里倒心思通透。其实……事已至此，既然已经败了那也实在没必要再继续坚持下去，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大不了从头再来三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只要能活着逃出宫去，他暗中在西南一带安置的房产天地也够他一家老小一辈子衣食无忧了。他们今日拿匕首抵着老皇帝和湘儿也不是真要他们死，他们要这两条命有什么用，是嫌手上沾染的血还不够多吗？谁会傻到说非要就玉石俱焚不可呢。
“女儿……”
“不，不！我不出宫，我要么做太后，要么做贵妃，我既然小时候选择进了宫，我就永远都要做执掌后宫的人！你想骗我出去？你真是好精明的算计……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你分明想夺我的凤印！”姜贵妃神志不清，忽然像疯了一样，举起手中的匕首便朝怀里的湘儿挥过去。
人质必须要活着才能自保，若人质死了那他们也要跟着死。
姜丞相心下一惊，眼疾手快，握住了姜贵妃手里的匕首。鲜血自他掌心流淌出来，姜贵妃咋舌，但仍旧不肯善罢甘休推开姜丞相的肩膀便要再去伤湘儿，湘儿也不甘示弱，她一个从小爬山爬树都不在话下的野丫头难道还打不过一个常居深宫里娇生惯养养尊处优的半老徐娘吗？
顷刻间，湘儿左躲右闪，姜贵妃几次举匕首要伤她都没有得逞。
太和殿重重宫墙之外，数千名弓箭手早已准备就绪只待萧湛一声令下，只不过刀剑不长眼，若万箭齐发恐怕会伤到湘儿和老皇帝，萧湛骑在马上眯起眼睛，深呼吸，慢慢地摸出了自己背后的弓跟箭矢，他箭法很准，早在徐家村时他就曾展露过百步穿杨。
电光火石之间，湘儿看见了萧湛的动作，两个人似有默契一般，她往左，他箭矢往右，一根银箭直直地对准了姜贵妃的头颅。下一瞬，疾飞的箭矢射中了人，一声尖叫声响起，伤者倒地，太和殿前鲜血满地。
天空中下雪了，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缥缈的雪雾纷纷扬扬地散落开来，融合进鲜红滚烫的血液里，那血似雪中的梅花，耀眼又触目惊心。
紫禁城中的宫人们原本还松了一口气，他们以为震北大将军素来百发百中，有他出手，这一场纷争是必然了结了。但很快，在看到伤者之后，众人不约而同地胆战心惊。
“不好！快救人！”
倒地的并不是姜贵妃，而是在最后关头一把推开姜丞相飞身扑过去救人的老皇帝。
他白发苍苍的头发与雪地融为一体，披着浅黄色的金丝斗篷，倒在太和殿前冰凉又生硬的台阶上，须臾间，从他胸口里翻滚出的鲜血很快便形成了一个血泊，湘儿惊了，姜贵妃也傻了，身处于皇城里的所有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姜贵妃离老皇帝最近，他就倒在她的面前。她一脸难以置信，下意识松开了手中的匕首，连忙手脚并用地爬过去，扶起他的头，她甚至都不知道该对他说些什么。她哽着嗓子极力地捂住他胸口的伤口，鲜血顺着她指缝涌了出来。
“你……我害了你许多年……你为何要这样……”
“你小时候并不想入宫，是朕逼着你做朕的妃子，你之所以今日回变成这样，一切皆因朕而起。朕中毒已深，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如果朕的死可以换大承安定，朕就如你的愿吧。不要再为难阿四，也不要再为难你自己……”老皇帝微垂着眼睫，紧接着一阵剧烈的咳嗽。
湘儿心痛，跪到了老皇帝身边。姜贵妃和姜丞相已经没心思再抓她了，她用力地抓起老皇帝的手，他手掌冰凉。“父皇……”
“阿四，父皇不是个好皇帝，是父皇昏庸无道，才会造成今日的局面。不要怪萧湛，是父皇一心求死，从今往后，朕的皇位和阿四……就全都交给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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