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儿走出了屋子，柳杏和春蕊紧跟在她身后，通过这一役后，徐家村破败了不少，村子里到处是官兵，黑压压一片的人瘫倒在路边，满目狼藉，遍地是伤兵。
雨还在下，没有停。雨水浇灌着满是血迹的土壤，将土壤都染成了红色，村路上沟壑纵横，血流成河。
那个抱孩子的女人就死在距离湘儿不到五步远的南面院子，一根长箭贯穿着她纤细的喉咙，捕兽夹夹着她瘦弱的肩膀，她瞪大了眼睛，眼球上血丝迸裂，怀抱着一个被砍断头颅的婴孩，跪在地上，那一副死不瞑目的神情，与湘儿在屋子里见到的女鬼一模一样。
湘儿怔忪地望着眼前的景象，秋雨很凉，柳杏和春蕊利落地脱掉了各自的外裳，高举手臂，将外裳撑在湘儿的头顶帮湘儿挡雨。
“公主，我们回去吧，您是千金之躯，您不能看这些。”
她恍若未闻，站在路中间，紧敛着眉头，若有所思。
几丈远外，从路边的草棚里走出来一个人，对方手撑着一把油纸伞，神色匆匆，跟湘儿请安。
“公主，我家少爷有几句话想跟公主说。”
说话间，三水侧了下身，给视线腾出地方，湘儿回头看去，便恰巧看到正躺在草棚里的柯进贤。柳杏和春蕊下意识地出言想阻止：“公主，这人早上才……”险些伤到她要了她的命。
湘儿侧头打断了她们俩：“没事儿。你们去帮我暗中监察驸马的动向，暂时不要让驸马过来。”
“可是……”
“去吧，不会有事儿的。我就在那个草棚里面说话， 你们都能看得见的。”
柳杏和春蕊欲言又止。末了，她们互看一眼，只得点头说是。
三水一路帮湘儿撑伞将湘儿带到了草棚里面，柯进贤重伤在身不能起身，见她来了，忍痛，仰头看她。“村里面进了胡人，我原本的屋子太偏僻不安全，便找了两个人把我抬到这儿了。”
湘儿点头：“明白了。那你找我有什么事儿。”
柯进贤给三水使眼色，三水走远了。
草棚里就只剩湘儿和柯进贤，湘儿站在外侧，柯进贤强忍着痛意半撑起上半身，他一会儿看看湘儿，一会儿又看看她身后，没有说话，眼中却暗含深意。
湘儿环顾四周，忽地灵机一动，小声地问他：“你也能看见？”
夜幕里雨声簌簌，密集的雨线围绕着草棚的棚顶落下，将草棚与外界隔绝开来，二人小声说话，外面人什么都听不见。
柯进贤目光温和，知道她口中“看见”的是鬼，他抿唇，点头：“我能。”顿了下又补充道：“不过更确切地说是我原本能看见，但现在却不能了。”
湘儿眨眨眼，没听明白他什么意思。
柯进贤低下头，从怀里掏出来一块玉牌。
“我刚重生的时候是能够看见鬼的，但后来因为家父柯缟是太常寺卿，主掌天子祭祀朝中礼仪等，我便常能接触到一些有关于祖宗祭祀的书籍，一个多月前，无意间翻看到一本有关于驱散亡灵的书，里面记载了一则怪事。”
湘儿上前一步：“什么怪事？”
“就好像你我一样，能看见鬼。当然历代天子一向是敬鬼神而远之，这本书也只是把宫中有人能见鬼一事当做是无稽之谈来记载的，不过好在当时的史官倒也同时记载了破解之法，方法很简单，便是要寻得能改朝换代的下一任君主，再取他一件贴身之物，日夜放到自己的身上，往后的日子便可以高枕无虞。”
湘儿一愣。
柯进贤将手里的玉牌递到她跟前，又掏出一个火折子，照亮了玉牌。
“这是不久前，萧将军到我府上与我爹商议出征祭祀一事，途经后花园，我故意让三水从萧将军的箭穗上割下来的。这些日子我一直将玉牌贴身带在身上，不敢有一时一刻的遗漏，结果也确实如书中所说，我再没有见过野鬼，以亲身检测了这办法确实可行。”
湘儿：……
那玉牌确实是驸马原本挂在剑上的，丢失前她以前见过多次，丢失后还好奇地问过驸马那一直挂在剑上的玉牌怎么突然没了。
湘儿愕然，眼底一阵动荡，不禁背对着柯进贤自言自语道：“所以想要驱鬼，只要有他贴身的东西就可以，并不需要他本人时时刻刻地留在身边……”
“没错，我刚刚看到萧湛冲出去杀敌，就知道你一个人身处险境肯定会招惹到孤魂野鬼，今日死的人多，阴气重，我怕你不堪其扰，所以才特意叫你来告诉你这个方法。”
湘儿明白了，略略地点头道：“多谢。”又环顾四周看了看。没错，自打柯进贤把玉牌掏出来之后，她现在确实也看不到鬼了。
只是一想到刚刚那个女鬼，她心里又有些堵得慌。忍不住回忆，又忍不住低语道：“其实……那些鬼都不是怨鬼，也没有什么坏心肠，他们只是碰巧都在刚死掉的时候就遇见了驸马，吓得七魂八魄都乱飞所以才没有能投胎而已，等过两日萧湛离开徐家村，尸身也均被处理得当，他们也自然就能投胎了。”
柯进贤微笑：“那就好，看来是没吓到你。”
湘儿也笑了：“我是没事儿。反正你我本就做过鬼，大家都差不多，再被吓又能吓到哪儿去。只不过我不像你那么聪明，你知道我大字不识几个，两辈子都没看过什么书，也不认识什么读书人，所以一直就没想过能通过看书的途径找驱鬼的方法。之前刚重生时也是被各路鬼纠缠了好久才知道靠近驸马能驱鬼，所以每次遇到鬼之后，都是等驸马出现才能够逢凶化吉的……”
柯进贤打断她：“那我现在告诉了你这个方法，你有没有想过，你以后可以离开萧湛的身边。”
湘儿：……
一时语塞，懵懵地站在原地，她本来一直都想要逃离萧湛，确实是因为后来怕鬼纠缠才取消了这个想法。
柯进贤望着她，沉声道：“你我都是从五年前回来的，你也知道，五年后京都会发生什么事。你我朋友一场，我不希望看见你被牵扯到那里，你应该好好想想，为自己做一番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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