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进贤嘴里塞满了馒头，一抬头，看到帐篷外迎面走来一道高大的黑色身影。
他咽了一口馒头，噎得慌，忙拎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
萧湛周身带着肃杀的寒气，慢慢地走进烛火之中，他眯着眼，用目光巡睃着营帐里的每一道面孔，当恰巧与湘儿对视时，那女人蓦地低头，做贼心虚一般，哆哆嗦嗦地放下了碗筷，俨然是一副被男人捉-奸在床的姿态啊。
柳杏和春蕊立即恭敬地站起身行礼。“参见驸马。”
柯进贤后知后觉，兀的放下水杯站起来，恍然大悟般道：“这……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想必这位就是震北将军萧将军吧！”
柯进贤他爹在京都做官，柯进贤又是柯家独子，自打柯进贤行冠礼之后，柯缟一心想子承父业，故而京都里面的达官显贵他也大多领柯进贤见过的，只不过柯进贤他素来性子散漫不争气，任凭什么王爷、将军，他见过是见过，但向来是左耳进右耳出，从来不往脑子里记。在此之前，萧湛他肯定是见过，而且他也听说过震北将军这个人，知道这位大将军的英雄事迹，只不过因为以前一直没有过多留心记着，所以脸跟人名对不上号罢了。
“小人乃京都城中五寺之一太常寺卿柯缟的儿子柯进贤，近日奉家父之命到广阳郡一带游览采风，协助收集编纂北疆一带的风土人情礼乐制度，不巧途中几度遇到我大承受灾灾民，流离失所，朝不保夕，小人于心不忍，便施舍了许多的银两，以致现如今……”与公主共处一室，为避免萧湛误会，他正打算把早些时候与公主说过的那番话再原封不动地向萧湛叙述一遍。
萧湛微扬起下巴，登时举掌叫停：“不必，我知道你。”
柯进贤惊讶：“萧将军竟知道我？”
“太常寺卿主掌陵庙群祀礼乐仪制与天文术数衣冠，历朝历代，将士出征前都要杀牛祭祀，北疆军自然也不例外。离开京都的前几日我去过太常寺，也见过太常寺卿，他与我提起你，言谈间也说了你择日也要北上，还恳请我若是半路遇到你希望能施以援手。”言至此，萧湛微挑起眉梢，上下打量了柯进贤一番。
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想来是知子莫若父，柯缟他早有预感，自家儿子柯进贤整日在京都俨然温室花朵不懂外面的疾苦，迟早会落得如此田地。
柯进贤摸摸脑袋，尴尬地笑笑：“那萧将军要不要看一看我的信物，以免我冒名顶替。”
“也不用，前年中秋，你我在姜丞相府上曾有过一面之缘。”
言罢，萧湛走路带风，绕过柳杏和春蕊，径直在湘儿的左手边落座。湘儿低头看鞋尖，被吓得不敢动，萧湛拿起筷子，又轻轻拉了下湘儿的袖口。
“怎么不吃，菜都凉了。”
说着，他难得匪夷所思石破天惊破天荒似的“温柔又体贴”地给湘儿夹了一块白萝卜雕花。
湘儿：……
这块白萝卜雕花原本是摆盘装饰用的，是生的，没有煮过，而且本来就冰凉冰凉不可能再凉了好吗。
她心里一阵委屈，手拿起筷子，嘴角直抽抽，又不敢很直接地表现出来，只好假装心甘情愿般将萝卜花咬下来一小口，细品了品，眉头一皱。
呕呸呸呸……
真的好难吃。
*
一整个晚上，驸马都在给她夹难吃的东西。湘儿随军出征这几个月，以前还一直觉得火头军手艺还不错，现在看来是只有她爱吃的东西做得好，至于她不常吃的那些菜肴那真是要多难吃有多难吃。
晚膳过后，柯进贤和三水被安排到军营里面落脚，湘儿忙着漱口，春蕊负责沏茶，柳杏给她倒了一杯又一杯。
一壶茶过后，湘儿抿抿嘴巴，黛眉轻蹙。
“好像还有茴香味儿。”
茴香的味道很特殊，不习惯吃的人会非常讨厌它，她以前闻都不爱闻的，更不要说放到嘴巴里吃了。
柳杏思索片刻，翻翻口袋，递过来一颗糖球：“公主，将就点儿吧，军营嘛，情况艰苦，火头军做菜肯定不可能像御厨做菜般好吃。”
湘儿点头，接过了糖球。含到嘴里想了想：“我只是奇怪，明明都是一桌子菜嘛，怎么火头军的手艺会差得这么多。”
明明一个是蒸饼，一个是汤饼，她平时爱吃的汤饼就做的香气扑鼻酥香可口，至于萧湛给她夹的那块她很少会吃到的蒸饼就硬邦邦的，又厚又干，好像块石头一样，最里面的白面还没熟，湘儿咬都咬不动。
山洞里寂静了一瞬，柳杏看看春蕊，春蕊又看看柳杏。两个人像是知道些什么，对视一会儿，不约而同地上前禀告。
“公主，其实那一桌子菜并不都是火头军做的。”
“平日里公主常吃的东西都是有专人负责，并且有专人采买，就单给公主你做些好吃的，至于你说的那些不好吃的……又硬又干的……那才是火头军做的，大锅饭嘛，没得挑，能填饱肚子就行，平日里驸马和将军们就是吃那些的……”
湘儿微愕，又气：“怎么以前不说？”
“驸马他不想让公主你感觉自己在搞特例，他怕你过意不去，再加上公主你先前病了好久，御医也说你应该进补身体。”柳杏和春蕊跪在她面前，如实地回答。
“那还真是幸亏今天被我发现了……”湘儿低下头掰着手指头，喃喃地低语。她本就在民间名声不好，这一次来北疆，更是人生地不熟的，她一个人被骂也就算了，她可不想再牵连萧湛，让百姓们给他冠上个宠溺恶妻的罪名。
想了想又不对，明明是萧湛给她夹的菜啊。黑眼珠滴溜溜一转，连忙抬头：“其实是萧湛故意让我发现的吧。”
柳杏和春蕊也笑了，掩唇，忙不迭地点头。
“我猜啊，驸马他是怕自己一直默默做好事又没人知道。”
“驸马也是吃醋了，怕公主结识了新人，很快就不惦记自己了。”
湘儿被他们说得脸颊一红，鼓鼓嘴巴。什么吃醋啊，惦记啊，这都哪儿都哪儿啊。“你们不要乱说啊你们。”
“柳杏你快瞧，公主也不好意思了。”
“我没有。”湘儿一张嘴哪说得过她们两个，正在羞赧之际，山洞外传来了一道沉稳的脚步声，柳杏和春蕊回头去看，立即连连跪安。
湘儿懵懵地眨眼：“你们要去哪儿？”
两个人相继笑着回应：“肯定是驸马来了。”
“小人们不打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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