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城门，队伍缓行至城郊十里，萧湛下马，掀帘走进了马车里。
他昨日伤口淌了许多的血，但好在医治及时，匕首也没有伤到关键部位。为防有胡人探子刺探军情时会几多起疑察觉到他受伤进而趁机行刺影响战事，他今日穿着一如平常，伤口处只缠着一层薄薄的纱布，一路骑马颠簸，血迹已渗透出来，浸染着黑色的衣衫，肩膀处有一点湿，就好像汗水淋湿得一般。
湘儿担心地看着他：“还好吗？”
“没事儿。”
萧湛动作缓慢，坐到了马车的一角。
她连忙低头点燃了马车里的熏香。马车中准备着各式的药材、纱布与换洗的衣物，是方便她给他处理伤口的。但用药时苦味会挥散，恐怕也容易招人怀疑，萧湛昨天便叮嘱了她，让她把自己屋子里的香炉带出来了，时不时烧上一根，遮盖住药材的苦味儿。烟雾袅袅，熏香的味道飘散开来……
湘儿小心地上前：“换药吧。”
“不用。”
“可是你的衣裳……”
“等过了晌午再换。衣服上有血迹，清洗时也容易惹人怀疑。周福一共就帮我带了五套一模一样的衣裳，怕不够用。”
“哦……”
湘儿听话，额外也没什么主意。萧湛怎么说她就怎么听了。谁让她既没打过仗，也两辈子都没有去过北疆，这一路北上驸马是统帅，他常年领兵在外，也自然是比她懂的多得多的。
眼角余光无意间瞥到了从马车箱柜门里露出来的一截被角，那是昨日随圣旨一同赐下来的宫里头的东西，湘儿都还没有用过，应该都是些好的。她灵巧地将被子抱出来，铺到空地方，又蹲到萧湛的身边，轻轻地拉了拉萧湛的袖口。
“那你要不要休息会儿，躺下，能舒服一些。”
萧湛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湘儿扶他起身，马车里空间狭窄，两个人靠得又近，萧湛在躺下的过程中，手肘无意间倚靠到了一片柔软。
他微怔，心情又忍不住澎湃起来，他虽是不懂得情-爱的人，但也不至于无知到连女人的身体器官都分辨不出。
湘儿却只把他当做病人，见他不动，还以为是躺下的动作弄疼了他：“慢一点，慢慢来……”
萧湛屏住呼吸，听她的话慢慢地躺了下去，然而所有的注意力却都还停留在自己左手的手肘上……
好、好舒服……
原来受伤还会有这种好处，明明昨天他还在咒骂陶行知，看来今天他是该感谢他。他要是早知道能因祸得福有享受这种福利，那他早就要主动受伤了。萧湛躺到了松软的棉被上，仰望着湘儿，湘儿正弯腰在他跟前，细心地整理不规整的被角。
萧湛喉头微动，视线从她胸口慢慢地向上移动，他炙热的目光凝视着她的侧脸，女人精致明媚的脸蛋映在眼中，雪白颈子温温柔柔，这一次难得从公主府出来，两个人日后要在北疆朝夕相处，她在北疆举目无亲也唯有依靠他，这一次总该不会再拒他于千里之外了吧。
“华阳。”
“嗯？”
萧湛抿了抿嘴唇，一如往日般自持，假装漫不经心地说：“等到了广阳郡，你我就又要睡在一起了。”
湘儿不假思索地点头。
“是啊。”
“你会不会不自在？”
“不会啊。”
等到了广阳郡那就是到了北疆，战场上战死鬼那么多，缺胳膊短腿的又血肉模糊的，能跟驸马睡在一屋辟邪驱鬼自然好了，她还怕到时候驸马太忙没工夫理她呢，驸马要是能每晚都回来陪她睡觉，那她自然是却之不恭。
萧湛欣喜若狂，紧追问着她说：“那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我想送你。”
“我？”
“是啊。等到了广阳郡，我可以陪你去市集。那里的市集很热闹的，有很多京都没有的新奇玩意儿。”
湘儿微顿，轻眨了眨眼睛，微笑道：“都好啊。华阳什么都喜欢，什么都不挑。”
其实，她心里面还挺高兴的。这之前，除了驸马之外，还从来没有人问过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她上辈子一个渔女出身，从前渔村倒是还有些喜欢的小玩意儿，进城之后才发现那都是些便宜货，粗制滥造，登不上大雅之堂，说出来又招人笑话。现在她倒是坐拥金山银山，可是人的欲望向来都无穷无尽又哪会对钱财有满足的时候，按理说，金银首饰胭脂水粉那当然是越多越好，可其实攒那么多她也用不完，宫里面的皇上、皇后和贵妃等人只会挑贵的好的东西赏给她，也从不问那些东西是不是她真心想要的……
驸马他对她真的不错，湘儿又一次忍不住感慨。
萧湛忽地说道：“那可难办。”
“什么难办？”
“下官是想送礼物讨公主欢心，而公主既然说什么都喜欢，那下官就只好把整个广阳郡的市集都搬空了。”
湘儿：……
害羞，双颊泛红。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已经当真了。”
萧湛微笑，靠坐到窗边，用指腹轻轻地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他眼望着窗外，窗外的日光透过细织的纱帘缝隙形成小片光斑，照耀在他冷峻硬朗的面庞上。
湘儿红着脸咬唇，一时间说对也不是，说错也不是。
她替他整理好被子，便坐到一边去吃茶，她手捧着温热的紫砂茶杯，脑子里胡乱地想着些什么。
驸马是喜欢她吗？可是他日后可是要做皇帝的人。他总不会会为了她而放弃皇位吧。湘儿好害怕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她怕自己一厢情愿地以为如果自己能讨得驸马欢心，这一世驸马便不会杀她，结果到头来却仍旧躲不过一死。
湘儿她骨子里只是一个小小的渔女，一个小小的侍婢，她连大字都不识几个，诗词书画样样都不会，她也就只会帮驸马铺床叠被，处理伤口了，可是这种活但凡是个有手有脚的小厮侍婢也都会做，哪非得用上她呢……她实在是没把握自己能取悦驸马多久。
她也不敢冒这个险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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