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万万不可!”蒙恬一听,猛地坐直了身子,大声否定了他的想法,“若是先攻赵国,我秦国便很可能陷于万劫不复之地。”
嬴政亦是一怔:“原因何在?”
蒙恬沉下气来略一沉吟,拱手解释道:“赵、魏、韩三国皆出自晋国,三晋本为一体,互相争伐却也互为依托。尤其赵国,自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以来军力大增,实为三晋、乃至六国之首。长平一役之后,赵国虽然没落,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若是我们贸然进攻,必然会陷于久战的泥潭。剿灭六国之首战必须速战速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六国以震慑。倘若久战不下,必定会挫伤我军的锐气,而且时间一久,待六国反应过来,又组成合纵之势与我秦国抗衡,那便令我们进退失据了。韩国则不一样,他领土本就狭小,连年征战国力衰微,早已腐朽于内、不堪一击。况且韩国虽然弱小,却如一根芒刺扎在我秦国的心上。这刺虽不大,可正处于要害之处,一旦掉以轻心,很容易被他牵制。”
“你是说……”嬴政的眉头逐渐拧起,一手轻抚下颌,低声说道,“若是我们跳过韩国去攻打赵国,韩国可能会与赵国联合起来,对我们前后夹击,令我们腹背受敌?”
“不是可能,是一定!三晋渊源深厚,生死存亡之际一定会同仇敌忾。”蒙恬说到惊心处,忍不住紧握拳头轻轻扣在书案上。
“嗯,寡人明白了。”嬴政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又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倚在了身后的凭具上。
察觉出他的异样,蒙恬不放心地又向前探了探身子:“王上,是哪里不舒服吗?看来今日去驿馆还是给冻着了。”
“无妨,无妨,寡人哪有那般娇气?”嬴政微微闭上眼睛,“蒙恬,其实关于这件事,寡人方才也问过韩非了。”
蒙恬一愣,再看嬴政郁郁寡欢的样子,他心中已经猜出一二:“那……先生怎么说?”
嬴政猛地睁开眼,眼神又恢复了一贯的冷峻清醒:“他让寡人先灭赵国。”
“他……真这么说?”蒙恬很是惊讶,之后便彻底明白了嬴政方才为何那般失落。
嬴政自嘲般笑了笑:“你说的这些理由寡人也曾想过,当韩非提议要先灭赵国时,寡人还有那么一瞬间的迷惑,以为是自己考虑不周。现在看来,这不过是韩非故意给寡人设下的陷阱而已……若要灭六国、定天下,寡人能依赖的还是你与李斯这些人啊。以前,寡人总觉得李斯的心胸太过狭隘,什么事总是斤斤计较。然而,论及对我秦国的忠心,十个韩非也不及一个李斯。只要他一心为秦国办事、为寡人办事,他那些小毛病,寡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苛责什么了。”
虽然嬴政说的是实话,可蒙恬心里总觉得有些不是滋味。他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得默默点头,继而垂了脑袋。
嬴政似乎并未留意到他的难过,继续说道:“看来寡人该找李斯来一趟了。之前他一直建议寡人在武力征伐之外,还要善用金钱财物来收买瓦解六国朝堂。寡人给了他人,也给了他钱,如今,寡人得让他动一动在韩国安插的眼线了。”
“韩国?”蒙恬张了张嘴,“原来王上早就对韩国有所准备了。”
“不然呢?”嬴政忽然大笑起来,“蒙恬啊蒙恬,为了一个韩非而放弃整个韩国,继而放弃我大秦一同华夏的夙愿,这样的蠢事,你觉得寡人会做吗?韩非与天下,孰轻孰重耶?”
蒙恬听着这话,脸上羞愧难当:“王上教训的是,是臣糊涂了。”
“你不是糊涂,你只是没有坐到寡人这个位子上而已。”嬴政不以为然地看着他,“既为秦王,便要处处为秦国着想。你可以意气用事,寡人却不可以。”
“是,臣明白了。”
蒙恬一面拱手受教,一面暗自叹息。作为秦王,嬴政即便心有无奈,却也只能逼着自己做一些自己并不喜欢的决定。
“韩非入秦,韩王以为有韩非在其中周旋,寡人一定不会对他韩国刀兵相向。也好,趁着眼下韩王放松戒备,我们更容易实施既定的计划。”嬴政说着,忽然发现蒙恬有些心不在焉,便又转了话锋,“寡人知道,这离间君臣的勾当你是不愿意去做的,这些拿不上台面的事寡人还是交给李斯的好。至于你,回去以后养足精神、整顿兵马,战场之上,寡人还需仰赖你替寡人冲锋陷阵。”
“是,臣遵命!”蒙恬猛一俯首,铿锵有力地领了命。
“陪寡人走这一遭,想必你也是累了,你就先回去吧。至于韩非,寡人有了定夺再告诉你。”嬴政摆摆手,示意蒙恬先出去,见蒙恬顿首起身要走,他又立刻唤了一声,“将这承影剑带出去吧。寡人说了,暂时由你替扶苏保管。”
蒙恬点点头,伸手取过承影,这才躬身请辞。
他刚要转身,又听嬴政似是波澜不惊地说了一句:“你在军中多年,一直未能寻到与你相配的剑。寡人听闻韩王有一柄好剑,名为湛卢。待寡人灭了韩国,定取来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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