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各种煎熬中垂死挣扎时，时间变得极慢，也极快。
慢，是每一秒都被拉长到不能容忍的地步，看不到尽头。而就是在这样的过程中，自然的淘汰了绝大多数的试验品……真正的人命如草荠。
快，是就这么忍着忍着，十几天的功夫，竟然也就这么过去了。
程小昱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体内的所有细胞，都改头换面成了另一种样子。
如果他只是个普通人，被困在营养舱中，那么他的外表变成什么样了，也只能自己瞎猜——要是那样，估计他会更加崩溃。人的恐惧，其实最多还是来源于未知，或者是自己吓自己。
比如你被迫伸一只胳膊进一个黑箱子里，就算那个黑箱子里其实什么危险都没有，稍微给你点暗示，你肯定会吓得不轻，严重的心脏病发都有可能。
再比如当你将胳膊伸进了黑箱子，然后感觉到了一阵剧痛，你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于是怀疑你的手断了，被截肢了……就算你实际上只是被针扎了几下，那种恐惧却绝对会被放大到不可思议的程度。
但正是因为程小昱每天都能从另一个世界醒来，然后照镜子观察自己，所以来自‘未知’的恐惧被弱化了，他只要咬牙坚持就够了。
这是他的幸运。
就在他被绑架的第十五天，盖着盖子的营养舱终于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应该是顾虑到了他被关了许久小黑屋的视力问题，所以实验室里的灯光调得很暗，程小昱只感觉到了微微的晃眼，然后，泛着薄薄一层生理泪花，他被人扶着坐了起来。
身上被插的管子都拆除了，他注意到身边还摆放着十几个未开启的营养舱，一共有四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围着他转，有扶着他的，有操控仪器的，有拿着一个终端低头狂记的，有推着一个轮椅的。仍然没人跟他说话，这四个人很快处理完毕，合力将他从营养舱里拖了出来，摆放在轮椅上。
程小昱浑身软绵绵的，连头都没力气大动，只一双眼睛骨碌碌的扫视整个实验室。他心里一片发凉，此刻只恨不得将拿他们做实验的人渣全部弄死！他被放进来的时候，实验室里营养舱密密麻麻数不清，保守估计也有五百个吧？现在呢？十三个！其他的都去哪儿了？程小昱突然怯懦起来，因为他实在有点不敢想……
轮椅是合金制品，他就那么赤条条的坐在上面，感觉又冰又硬，还有羞耻。没人想着给他弄身衣服来，那四个人对待他的方式就像对待一块腊肉，没人多看他一眼，也没人觉得他需要什么尊严，完全就像四个毫无人性的机器人。
室温调到最适宜人类生存的程度，所以不穿衣服并不会冻到，但那种毫无保留的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的感觉，实在是糟糕透了！
程小昱缓了几分钟之后，终于有力气开口说话了，他虚弱了咳了两声，嗓子沙哑的说道：“我要衣服……给我衣服！”
那四个人仿佛没听见，还是推着他往前走，任凭程小昱说啥，一概不理。
实验室太大了，机械的脚步声在里面回荡，空洞又冰冷，连他的声音，也显得突兀又渗人。所以慢慢的，程小昱也不白费力气了，他住了嘴，细心留意着四周的装饰，等待着接下来的命运。
数脉搏数到第一千零八十一下的时候，他被推进了一间正常大小的办公室内。
里面有一个又矮又瘦的白胡子老头，穿着白大褂，戴着无框眼镜。老头对面站着两个中年人，一男一女，也都戴着眼镜，他们的气质都很雷同，都有一种冰冷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等看到程小昱被推进来，白胡子老头挥挥手叫那四个蒙面人下去。
程小昱感觉到三束存在感极强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扫视，全都是那种狂热又挑剔的感觉，从头看到脚，任何地方都不放过，仿佛在检查一个刚刚出炉的瓷器，能不能达到出厂标准。远看还不算，三个人围了上来，近距离的打量着他的全身，那个白胡子老头还将一只粗糙干瘪的手放在了程小昱的肩膀上感受了一下，差点将他恶心吐了。
“一号样本完成率百分之百，初步来看，非常完美。”
“难以置信！这才是真正的改头换面呢……博士，我们成功了！”
“人类基因学的伟大创举！我就知道我们的方向是正确的！将军肯定会非常满意！”
“唯一的不足，就是样本的脂肪含量还是高了一点，不过这样微小的差异，稍微调整一下就好了，倒是没什么大碍。”
“如今还未淘汰的样本，只剩下十三个了，最高完成度百分之八十九，最低完成度百分之六十三，博士，既然一号样本已经成功了，时间紧张，不如调快同化进程？”
“还是不用了，就照原来的速度进行吧，多准备几个备用品也是应有之义，毕竟有备无患。就那么几个了，还是省着点用吧！”
“好的，博士。”
“通知将军了没有？”
“已经通知了，将军本人并不在这边，他说一有时间，就会投影过来的。”
程小昱就那么听着这三个人渣在一旁对他评头论足，毫无忌讳，完全当他是个死人。他们话里话外透露出来的那种对生命的极端漠视，简直令人齿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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