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归离开禅房后，走的还是来时的路。
桥上，随从们一直摁着谢惊云等待他的命令。
他走到桥面上，摆摆手，然后看着谢惊云，开门见山地说：“你都看见了？”
要不是看见取凤凰骨的场景，谢惊云能凶成这个样子？
其实，文弱的书生动起手来，还真的挺出人意料的。
燕归笑了一下。
谢惊云的脸色是灰白的，好像失去了所有的生气：“你知道她当时有多痛苦吗？”
燕归的身体抽动了一下。
“雪海先生说凤凰骨融在她所有的骨骼中，整整抽了四个时辰，抽出来的时候却只有手掌那么大的火焰。”
“期间她反反复复地痛醒，却抓着手说‘糖糖不痛’，“不能喊，会吵到爹爹和哥哥”。”
“萧燕归，你只要有一点良心就不会让她这么做。”
燕归的掌心都被自己掐出血来，他很想冲谢惊云吼回去：你知道什么，她也是在救你！
你以为你在涂蒙燕的手里能活几天？
如今信誓旦旦地指责我，可一旦被取了神识做成恶煞，你第一个就会回来伤她！
但是这些话，他不可能告诉谢惊云。
他根本无法忍受任何人分享这一分痛苦，虽然事实确实如此。
宁愿让谢惊云误会凤宸月是为了他萧燕归，才做这一切的。
燕归平息了无数次呼吸，才让自己的声音不再那么颤抖：“谢小郎君知道的不少，可是这些和你有关系吗？”
他看着谢惊云愤怒的眼睛，冷冷一笑：“她痛也好，苦也好，都是为了我，谢小郎君千万不要自欺欺人。”
“萧燕归！”
谢惊云残存着最后一点理智，才没有冲上去把他大卸八块：
“你就不怕我把这些话告诉她，让她看看你伪善的面目。”
燕归一伸手，指向了禅房：“自便。”
“你……”
“我倒是要提醒谢小郎君一句，她救你和救赤焰蛇，救小黑猫并没有什么两样。”
燕归的目光里满是不屑：“不要以为她对你好些，你就误以为她待你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同。她救过你，也救过浮安。”
谢惊云敏锐地听出了他话里的紧张：“萧少主，彼此彼此。”
燕归的拳头藏在衣袖里，握的紧紧的，不让任何人发现：
“谢小郎君觉得这样说会让自己好受点，那就这么认为好了，我无所谓。”
谢惊云一甩衣袖，竟然把一把做工精巧的匕首扔到了燕归面前：
“今日之仇，萧少主记好，来日谢惊云必定百倍奉还。她受多少痛，萧少主一刀也不会少。”
说完，他转身而去。
燕归难得看了他一眼：“有趣。”
远远退开的随从看见两个人分开，这才走过来：“少主，您没事吧？”
燕归的手指紧紧地握着桥上的石柱，都握出十个印子了，才勉强能说出话来：“涂蒙燕在哪？”
随从没想到他一开口问的就是这个，互相看了一眼，这才小心翼翼地说：
“现在在安阳州，下一步极有可能潜入安平州和少主见面。”
“聂主的人用奸细的人头把羌国搅得天翻地覆，顺路又把假的凤凰骨抢走，帝尊和国师已经对涂蒙父女很不满意了。”
“如今国师坚持认为是涂蒙燕私藏了凤凰骨，所以她必须自证清白，现在唯一能求助的人就是少主。”
燕归冷笑一声：“她如果来找我，不必拦着。”
“是。”
随从又小声说：“近些日逍遥境的人在安平州活动太频繁，死盯着宗徒不放，属下的行动很受牵制。”
燕归挑眉：“他们的境主不是给我下了战书么，要他们定个日子，这场架，我陪他们境主打！”
随从听他满身的杀气，不由得浑身一凛，冒着被弄死的风险劝说：
“少主大病初愈，又要照顾殿下，殿下受不了惊吓，要不换个日子？”
燕归竟然嗯了一声：“那就换吧。”
随从：“……”
今日的少主略显亲和。
还是把殿下抬出来好用。
几个人眉飞色舞地交换了这个新发现，却听燕归又问：“那个新任境主是什么来头？”
“只知道是个极年轻，术法极高的人，常年不在逍遥境，神出鬼没，很有手段。”
“不过短短几个月，四大长老和四大护法对他已经死心塌地，把他保护的很严密，一点风声都没走漏。”
燕归点头：“你们问一问云雾山，是不是有弟子到逍遥境，若是确有此事，往后行事让他们一分。”
随从：“……是。”
少主今日已经不能用略显亲和来形容了，简直是春风拂面般的温柔。
燕归吩咐完，艰难地回了暂住的禅房。
雪海容坐在廊下熬药，听见脚步声，头都没抬地问：“回来啦，你说你这是为什么呢？”
“糖娃娃忍着抽筋剥骨的疼，就是怕你伤心，你倒好，威胁人家小书生，都伤心了吧。”
燕归攥紧了拳头，轻描淡写一句：“分内的事。”
“你这个小东西，师父倒是没有看错人。如今子母蛊已经从你体内取出，帝尊再也没什么可以威胁你的了。”
“不过呢，安稳的时间只有一千日，千日后，凤凰骨就会彻底净化蛊毒，蛊体也没有任何用处。”
“到那时，你再不灭掉帝尊，大家就一起死吧。”
燕归勾起唇角：“一千日？足够了。”
他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却很快黯然下来：
“我听说凤凰骨离体后，阿月会有危险，先生可有办法？”
雪海容说：“我用千里索续了她的骨骼，鲛人泪正养着她的血脉，危险是没有的，再过两日就能动了。”
“不过以后没有毁天灭地的大力气，也不能用凤凰目和凤凰火，就是个会术法的娇娇嫩嫩的小姑娘。”
雪海容把药汁倒出来，叹口气：“再也不是那个与天地同寿的小凤凰女啦。”
燕归心口一疼，差点喘不过气来：“凤凰骨，还可以还回去吗？”
雪海容摇头，把药碗递给他：“不能喽。”
燕归一下没忍住，一口血从喉咙里呛了出来，半跪了下去，痛苦地捂住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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