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禾毕业快四年了。
她八五年毕业，一毕业就参与到了金波的黄原地区水网建设。
她一边读研，一边跟着金波做事，两年后，当水网建成，禾禾已经可以独挡一面了。
当金波开始转而忙周边山区水网建设的时候，禾禾就接过了黄原地区的后续水土治理工作。
继而又是两年，到现在，已经是毕业后的第四个年头的春天了。
春天来了，黄原城对面的山湾里，一片桃林已经开得如火如霞了。
城市上空，袅袅地飘曳着几缕淡蓝色的炊烟。空气湿润润的，充满了河流和土地解冻后的气息。
阳光并不很晃眼，温暖地照耀着依然没有绿色的大地。
如此一个好天气，又是星期天，禾禾难得的偷了一个懒。
睡到九点多才醒，不想起床。
慵懒的拿起枕边的相框，欣赏了一会儿里面的人，又呆看了一会儿窗外山湾里的桃花，已经到半晌了。
看看时间，只稍微收拾一下，任秀发披散着，就去了厨房。
她打算做一点美食犒劳下自己。
禾禾比兰香还大一岁，如今，已经是一个二十八岁的大姑娘了。
比起儿时瘦瘦小小的，可以抱着孙少平的胳膊荡秋千，现今的她，已经是完全的长大了。
长腿细腰长胳膊，胸脯鼓胀胀的，皮肤呈现出健康的粉红色，浑身洋溢着青春的靓丽光彩。
尤其变化大的，是她的样貌。
天鹅似的细白粉颈上，有着一副极为精致的面容，已经完全不同于以往，像是经过了彻底的整容，一点也找不出少女时代的影子了。
若是少平见了，怕是会吓死了。
是的，自毕业以后，他们已经有近四年没有见面了。
禾禾是一个恬淡的性格。
她没有以省领导的女儿自居，也不参与家里的事情，父亲的工作更是从来不沾，除了经常回去陪陪母亲，她就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除了工作时风风火火，其它时间就是读读书，养几盆花，做点小美食。
自得其乐。
家里不给她安排亲事，她自己也不急，反正也不是她一个。
兰香、金秀不也还单着么！
禾禾的朋友也很少。
除了跟兰香、金秀保持联络，也只有卫红偶尔会来看她。
砂锅里随意扔进去几块小排，开火任其煮着，打了个哈欠，就去洗漱了。
清水洗了脸，刷牙时凑在镜子前欣赏了一下自己，满意的点点头。
砂锅里的水开了，把排骨捞出来洗净，并重新刷了砂锅。
然后放入洗净的排骨，加了一点清水，随后只切了一点姜片，撒了一点食盐，开了小火后，就不再管了。
之后就拿了一本书，坐在阳台的躺椅上懒散的看着。
只是今天不知是怎么了，怎么都看不进去，半天都翻不了一页。
后来，索性放在一边，又开始呆看那些桃花。
连今年算上，已经看了四年。
四年里，山湾里的桃花开了败，败了再开，年年结新桃，年年有人摘。
而她，还是那个人，除了长了一岁又一岁，没有任何其他变化。
这时，一股浓香传了过来。
禾禾想，应该是排骨熟了。
起身去了厨房，见排骨上粉色的肉已经缩了，拿筷子插了一下，很轻松的就透了，于是又切了几块萝卜投进去。
然后切了点葱花预备着。
转回到客厅，正想放首音乐听听，却传来一阵敲门声。
禾禾有些诧异。
“谁呀？”她隔着门喊了一声。
“禾禾，是我。”
“啊……啊……少……少……”
禾禾努力想喊出那个声音，但嘴唇颤动，怎么也不听使唤，想去开门，却迈不开步子。
无论如何努力，都只是徒劳。
“禾禾，你怎么了？”
“禾禾？……”
禾禾使劲咬了嘴唇，血色渗出，方才恢复一点力气，挣扎着挪到门旁，费力的去开门。
好多下才终于扭开了门锁。
一个门里，一个门外。
熟悉而又陌生。
望着孙少平万分惊愕的眼神，禾禾终于镇定了下来。
“少……少平哥，你终于肯来了吗？”
“我……我觉得，应该来看看你。”
“只是应该吗？”
“……”
“进了这个门，就不一样了，你还进来吗？”
少平没有出声，但人却走了进来。
眼泪珠串般滑落脸颊，禾禾像当年一样，纵跃起来。
孙少平双手一伸，环抱住她。
“哇！”
禾禾伏在肩上，开始嚎啕大哭。
“你咋……才来啊，你知不知道，我等的好苦啊！呜呜……”
孙少平抱住禾禾，心想，这账怕是又要添上一笔了。
越来越难以处理了呀。
孙少平躲了禾禾四年，他忘记禾禾了吗？
没有！
原来禾禾在上学，两人相处他还不怎么担心，但眼见着禾禾毕业，再也没有其他理由，少平选择躲了起来。
想着时过境迁，应该会各自有生活了吧。
但看到金波递上来的正农资料，他知道，躲不过了。
孙少安顾虑的那些事情，少平自己知道吗？
他当然知道。
而且，跟身旁关心他的人不一样，少平甚至比所有人都清楚，自己的事儿根本瞒不住。
就如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那简直是注定了的事情。
区别就在于什么时间，由什么人，或者什么事情挑起。
发生以后会怎样？他想不出。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怎敢再去招惹禾禾呢？
迄今为止少平做的所有努力，都只是尽量延长事发的时间。
但不管怎样，无论禾禾，还是那件事，都不是急务。
在孙少平心里，眼前最急的事，还是黄原域的水网。
只有完成黄原初步治理，自己的前景才会明朗。
黄原省十个地区，完全在山区的是黄原地区和北边的榆市、南边的铜川。
其它地区都只是部分县，剩余的都是平原，那里最为简单。
黄原地区是其中最大块的部分，那里的水网已经完成，土地治理工作三年内必出成果。
可以这么说，到明年，黄原水土治理的标志性成果就会出来。
如果说原西的成果只是惊动了省里，那么，等黄原地区的成果出来，惊动的可就是上面了。
要知道，黄原可不只是黄原。
孙少平现在要做的，就是争取在两三年内促成五省联动，把水网扩充到临省，形成黄原域整体一盘棋。
临出发时，金波递给他一份正农的人员架构和工作规划。
打开扉页，乔玥的名字赫然在第一页上。
孙少平愣了愣，才想起是禾禾。
问了金波，才知道禾禾一毕业就来到了正农，而且就住在他在黄原买的那所房子里。
少平就想起了田晓霞。
促成这事情的，应该就是她的首尾了。
于是乎，他就来到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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