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纷飞的夜,楚王府梅园红梅绽放,暗香浮动。
两个婢女退出梅园后,忍不住小小声说了起来。
“天呐!我方才偷偷看了一眼明挽,她的脸和手的肌肤,跟红烧肉似的,太吓人了!”
“要不你以为她为什么把自己全身遮得严严实实的?还与王爷、侧妃说不习惯外人在场,让我们退下?”
“也是……还好王爷和侧妃只是打算哄骗她,从她手里拿到了医书之后就赶走她。否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我们迟早被她吓死。”
“可不是嘛,也就王爷和侧妃够沉着稳重,才能坦然面对她……”
……
梅园凉亭中,君昊和明淡满眼关切地给明挽夹菜,嘘寒问暖。
见差不多了,君昊悄然给了明淡一个眼神。
明淡心领神会,看向明挽,柔声道:“四妹妹,你说你得到了林神医的《十三手札》,可是真的?”
明挽凹凸不平的手放下筷子,微微颔首,声音比公鸭嗓还要粗哑,“是的,三姐姐。妹妹知道你肯定会喜欢,所以,就把医书给带来了。”
君昊和明淡对视了一眼,眼底闪过一抹精光。
只见明挽从雪白的大氅里头,拿出了一本泛黄的书,递给了明淡。
明淡接了过去,看了一眼书封的《十三手札》之后,打开书,与君昊一同看了起来。
“对,这就是《十三手札》!”明淡确认无误后,抬眸看向明挽。
她眉眼中的温柔褪去,嘴角噙着一抹嘲讽的弧度,“四妹妹,既然手札已经到了我们手上……噗……”
“噗……”
几乎同时地,鲜红的血从君昊和明淡的口中喷出,他们面前的菜肴仿佛都覆盖了一层酱汁。
“嘭!”
明淡和君昊如同瞬间被抽去脊骨似的,软倒在圆桌之上,酒杯、白瓷碗被他们的脸砸翻,酒水、汤羹倾倒,溅了他们一脸。
明淡抬眸间,看到眼神无波无澜的明挽。
她难以置信地问:“四……四妹妹,你给我们下毒了?”
明挽声音毫无感情回道:“是。”
君昊闻言,顿时想要跳起,威胁明挽交出解药,却发现自己完全使不上力气,而且因为如此,他的身子反而更虚了。
明淡悄然握上君昊的手,压下心中的怒,楚楚可怜地对明挽道:“为什么?我与王爷可是你在这个世上仅剩的亲人了!”
“亲人?”明挽苦笑了一声,“我的亲人,只有我阿爹阿娘、兄长还有未出世的弟弟!”
可是……
她的阿娘,在她十三岁那年被族人赶出家门,最后因动了胎气,早产加难产,一尸两命!
她的阿爹,怀化大将军明锋,在安南一战中,因为君昊和明淡伪造的书信,等不到援军,战死沙场,头颅还被安南国的大将军砍下,做了酒器!
她兄长和她,在为阿爹守灵时,被明淡下了迷药,灵堂在继祖母与二婶授意下被放了一把火,兄长被烧成了炭,而她虽然侥幸逃脱,最后却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明挽用被火烧得有些扭曲的手指,拔下发间的结香花金簪,在结香花之上按了一下,寒光一闪,金簪成了一柄匕首。
她站了起来,从圆桌的对面一步一步走到了明淡与君昊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明淡和君昊眼里满是恐惧地看着匕首,身子不禁哆嗦起来。
他们想提气喊“来人”,但胸腔剧痛传来,直接断了他们这个念想。
“四妹妹,你不要杀我们!你不是喜欢陆文吗?我与殿下做主,让他休妻娶你……”
“杀皇子是死罪,你杀了我们,你也活不……”
大雪纷飞中,鲜血飞溅在明挽雪白的大氅之上,如同绽放出一朵朵血色的花朵。
明挽俯身,仔细确认二人死透了之后,缓缓踏出凉亭。
忽然,她顿住了脚步。
一道天青色的颀长身影,缓步走过一株又一株被积雪压弯了的红梅,朝她而来。
明挽眸中闪过一抹淡淡的笑意,声音有些有气无力,“殿下,您不该来的。”
“我不是说过了,什么事都由我来处理?”君穆的声音本就如琴音一般好听,现在有了明挽的对比,更胜天籁。
只是,他的声音里头,仿佛没有多少感情。
“有些事,还是属下来做比较好。”话落,明挽脚下一软,人眼看着就要倒下。
“明挽!”君穆在明挽倒下之前,将她抱入怀里,声音微颤,“你……你怎么了?”
还没等明挽回答,他的眼角余光就看到明挽身后的一条血路。
而且,手上黏腻的感觉传来,他低头一看,就看到大片大片的血从里而外渗透了明挽的雪白大氅。
只眨眼的功夫,雪白大氅就被染成了赤色。
“怎会如此!”君穆就要抱起明挽,“林长卿!林……”
“殿下,不……不用费力气了。”明挽拉着君穆的衣袖,阻止他,“我……我用我的血滋养的毒,就算师父,也救不了我。”
明淡自小浸润医术,对毒也颇为了解,要想瞒过明淡把毒带进来,只有以身养毒,再悄悄放血放毒。
但是这么做的后果,就是无法再止血,人会随着血液的流失而死去。
更何况,她为君穆试药,本就命不久矣了。
“不可……”
“殿下!您看这红梅开得多好,您陪我赏梅、说说话可好?”
明挽眼里带着少见的哀求,君穆内心极度挣扎后,终于无奈地垂了垂头。
“殿下,我走了之后,您要好好的,知道吗?我用你赏赐的结香花簪杀了君昊,既报了仇,也帮您扫掉了最大的障碍。”
“殿下,您不要难过,我终于可以与我阿爹阿娘、哥哥和弟弟团聚了,我很开……心……”
风雪忽然急了。
明挽紧握着结香花簪的手缓缓松开。
结香花金簪滑落,没入被鲜血染红的雪中
君穆神情凝滞了一瞬,睫毛上的雪微微颤动,他快速抓起明挽的手,“不可以!明挽!你说话!我命令你说话……”
寒风呼啸间,一声“挽儿”随风飘散,一滴泪落在鲜血染就的大氅之上,凝成了晶莹的琉璃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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