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笑寒将我们几个再次请到大帐中。这次我没有率先落座，而是等待着这位英勇的将军先行坐下。
“侯爷，您先请。”
“楼大哥，您坐！”我按着楼笑寒的肩膀道。
他被我按坐在主帅的椅子上。我随后坐在他的下垂手位置。羞愧难当的我低着脑袋，不敢说话。这一顿饭，吃得很尴尬。
“雁门关现在守军十万。”撤去饭菜后，楼笑寒见没人出声，便自己介绍道，“但是有战斗力的却只有七万不到。将士们的铠甲、武器都已经磨损严重。战马也都已经老得不成样子。再过些时日，怕是雁门再无骑兵了。”
我纳闷道：“朝廷不管吗？”
“朝廷？”楼笑寒冷笑，“那些军饷发下来，一层层的克扣，到了这雁门也不剩下多少。连药材都少得可怜，更何况是钱粮？世人皆知雁门歌中那句‘雁门男儿今何在？百万铁衣皆妇孺。’又有几个人记得那一句‘雁门多绝户’？多少人家都已经绝了根儿了！”
“楼将军......”
楼笑寒打断我说的话，继续道：“我们也不是没把抚恤金送到人家战士的家里，关键是他们家里人都不要啊！他们让我们拿着这钱再打几套铠甲、锻几柄马刀，让我们能活下来更多的人！小虾兄弟，侯爷！这世上哪他妈有什么狗屁雄关啊？你看看这雁门！那都是几十上百万骁勇将士以骨为梁、以肉为砖所堆砌起来的啊！”
“楼某驻守在此十余载，每年都要与那北方蛮子打上几十仗。每一仗下来，少则十几、几十条咱大夏二郎的命。多了的，就拿去年还没开春那一仗来说，雁门关下血流成河。将士们的血愣是把关门前几里的雪给生生化开了！那一仗下来，想找到囫囵个的尸首都没有啊！那些将士的爹娘连个哭坟的地儿都没有，他们只能站在城墙上抱着垛子冲着关外抻脖子哭。”
楼笑寒说到这里，有些哽咽。但见他使劲揉了几下脸，继续道：
“方才入关时，侯爷问我雁门太守在哪。他已经有些疯癫了。每日站在城楼上望着关外。江大人的独子，也在那场仗里战死了。楼某不怕死，雁门的二郎们也都个顶个的是铁骨铮铮的汉子。但是一旦雁门失守，我们背后的万里平原将无险可守！到那时候，我们大夏就完了！”
......
后来我才知道，楼笑寒正是雁门太守江汜的姑爷。也就是说，战死的那个名叫“江维安”的年轻人，是他的大舅哥。
这些天一直都是之前被我吓到的那个小战士为我端茶递水，我也知道，他小名叫“柱儿”，他有着一对儿浅浅的酒窝，笑起来还会露出一对儿小虎牙。
直到这一天夜里，军营里已被火光照亮。估计是又有什么新的作战任务。
我坐在安排给我们的营帐里，等着晚饭。只不过，今天给我送来晚饭的是一个陌生的面孔。我问他：“柱儿呢？”
这个小战士脸上挤出了一丝麻木的微笑，像是为了宽慰我般柔声回答：“大人，今天柱儿有侦察任务，遭遇了北胡蛮子的流弩营。他......死了。”
死了？就这么一声不吭的死了？我抓着他的手问：“人呢？”
“回大人，我们......不需要回来。”
我想起了一句话：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谁不是爹生娘养的？谁还没个爹妈了？这人就说没就没了？我大步走出营帐，不顾屈情、白衣的阻拦，走到楼笑寒的主账前大声道：“楼将军！江湖游侠张小虾请战。”
“六扇门屈无涯，请战。”
“司空昀请战。”
“灵泉剑宗剑仆，谢平生请求出战。”
“算我一个吧。”白衣站在我身旁，开口道，“昆仑山，白衣。”
楼笑寒愕然道：“侯爷......”
“无需多言，今日定要斩那北胡蛮子，壮我大夏国威！”白衣道，“还请将军安排一下，我等随时准备出战。”
楼笑寒统兵多年，倒也不是个啰嗦的人。二话不说把我们让进帐中，指着地图上的一点道：“今夜我打算突袭北胡的营寨。这里是他们的粮仓，本来我还想着如何才能一把火将其烧毁，既然几位有心，那便有劳了。”
白衣上前一步，仔细看了几眼便说：“我已经记下了。剩下的，好说。”
“侯爷，”楼笑寒看着我道，“现在可不比以往，您若是真的放下了您这千岁的身段，可就真的只是江湖游侠了。”
“在这军营里，你是老大。”我一摆手道，“说句晦气的，今儿我要是死外头了，逢年过节记得念叨我几句就行。”
“豪气！”楼笑寒大笑，“此番豪气，除几位之外，楼某平生只见过一人有！”
“秦昭是吧？”我问。
楼笑寒一愣，我却继续道：“我也跟你说句实话，陛下托我找他。毕竟，陛下老了。”
“懂！不用多说了！”楼笑寒打断我，“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若是你回不来，我辞了官也要帮你找。”
“行！有你这话咱也算是放心了。”我说，“没办法，拿了陛下的恩惠，总得帮人家办点事不是？”
临出发前，白衣让我再来一首诗。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雁门关。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北胡终不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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