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锐知道接下来的情况不会好，索性也就不发问，只静静的听。
甄钰婷接着说：“六合帮损失惨重，钟玉峰也被数个强手围攻，但是被生擒后搜遍全身，也不见那些票据。吉川秀男逼问不得，气得暴跳如雷，就强压着他来到了我的住处。”
她仰首啜泣：“那批票据的存根，钟玉峰曾经交给我保管，但是眼见他被打的遍体鳞伤、浑身浴血，我几乎忘却了他的叮嘱，决定交给吉川秀男换他性命……结果遭到钟玉峰极为严厉的呵斥，威胁我要是那样做，即使他保住命，今生今世也不会再和我说一句话，更不会原谅我。”
“吉川秀男那老狐狸，早就摸透了我们的关系，一步步威胁引诱……很快，我就捱不下去了，觉得无论怎样都要先救钟玉峰，谁知道他那人平时温文尔雅，在大是大非的关键时刻却半点不含糊，拼了命的挣扎，硬是用脖颈凑上了敌人的尖刀，企图自戕让我放弃！”
罗锐听得颇为激动，也没想到钟玉峰性格如此刚烈，为了保住帮会的利益，不惜以死抗争。
“几乎就在同时，顾轶城带着人赶来了。”甄钰婷续道：“枪林弹雨中，我吓得不知所措，钻到床下瑟瑟发抖。六合帮虽然以寡敌众，武器也没有小鬼子多，但顾轶城发挥神勇……我第一次看见世界上还有那么厉害的人，他几乎每开一枪就毙掉对方一个人，打到后来没子弹了，干脆扑上去肉搏，轻轻松松就扼住了吉川秀男的脖子！”
罗锐暗暗点头，以顾轶城的身手，近几年来都应该处于巅峰状态，如果无节制的大开杀戒，必然是这种效果。
“可是，他要捏碎吉川秀男喉咙的瞬间……”甄钰婷摇了摇头，满是泪滴的脸上显现茫然：“好像犹豫了一下，很痛苦也很无奈，就这么一耽搁，房顶突然裂开一个大洞，一个黑衣人从天而降，及时架住了他的手腕！”
“顾轶城好像认得这人，非常吃惊，双方互相纠缠打斗，吉川秀男得以狼狈逃脱。更奇怪的是，顾轶城和这个黑衣人动起手来非常吃力，一点也占不到便宜，更腾不出空追击吉川秀男。”
罗锐又吃一惊，能和顾轶城打成平手，甚至让他“占不到便宜”，那个黑衣人又是何方神圣？
甄钰婷接着道：“好在那人目的只是搭救吉川秀男，不愿恋战，很快闪到房门外，飞也似的溜掉了……顾轶城等人也无心追赶，忙着救起钟玉峰……可惜终究晚了一步，他脖颈被划开，全身的血都快流干了！”
说到这，她情绪不能自已，极度痛苦的低头，哽咽抽搐。
罗锐无言，也不知怎样安慰好，看到桌上有纸巾盒，轻轻推了过去。
甄钰婷不抬头：“我这辈子都无法忘记那个场面，午夜梦回，也尽是他苍白的脸和血肉模糊的伤口！更让我揪心的是，他临死前最后一句话，是微笑着对我说的：小婷，我很庆幸，你终究没有嫁给我，我也只有用这样一种方式，才能保护你余生的幸福和安危！”
罗锐眉角轻轻触动，感觉心里一酸。
钟玉峰的话内涵颇深，他是六合帮的一员，已经身不由己了，不可能离开隐退，那么只要甄钰婷跟他结合，就注定要过上提心吊胆、腥风血雨的生活，别说幸福了，连起码的安全都无法保障。
现在他一死百了，忠义两全，等于是早早为甄钰婷解脱了困苦和威胁。
房间陷入一片沉寂。
良久，甄钰婷昂然抬头，擦拭眼泪：“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非要杀吉川秀男了吧？”
罗锐默默和她注视，不置可否。
“钟玉峰错了，错的很离谱。他以为自己一死，就换来了我的解脱……其实恰恰相反，是他开启了我的噩梦！”甄钰婷紧咬银牙：“我再也找不回状态，也回不到从前了，无论怎样努力都活得像个行尸走肉……只是别人看不出来罢了。杀死吉川秀男，也不是为钟玉峰报仇那么简单了，更是为了我自己，不继续活在这个疯魔癫狂的噩梦里！”
罗锐默默端坐，心潮有些涌动。
他突然又想起了另外一个人，苗进。
甄钰婷和苗进有不一样的性格，不一样的遭遇，但却有一样的苦痛和仇恨。
换成是谁，如果被这两样东西一直煎熬、炙烤，久而久之都会心智扭曲，甚至抑郁混乱。
“罗锐！”甄钰婷突然起身，傲人的上围直逼过来，险险和他相撞：“老娘懒得再客气下去了，既然你什么都猜到了，说吧，说说你要什么条件，才肯帮我手刃吉川秀男？要钱容易，你开个价码；要人也可以……”玉手一环，搂在他的后颈上，魅惑一笑：“老娘的身子，不知多少人做梦都想得到，现在只要你点头……”
罗锐突然后撤一步：“这些条件，你是不是也对顾轶城提过？”
甄钰婷一怔，媚态尽消，似乎是被戳中痛点，黛眉蹙起。
“嗯，”罗锐点头：“你现在这幅样子，看着比刚才顺眼多了。”
甄钰婷怒道：“姓罗的，你想耍我？”
“打住！”罗锐冷冷道：“从我们认识到现在，我说的哪句话、做的哪件事算耍你了？”
甄钰婷一时语塞。
“相反，”罗锐摇摇头：“倒是你刚刚给我出谋划策，说可以背着沈岳山，搞一些君命有所不受的事情。”
甄钰婷忿忿看他，目光渐渐缓和、呆滞，黯然垂首：“哎，我是造了什么孽，已经情愿牺牲一切了，却尽是遇见你们这样的魔鬼，个顶个的难以理喻！”
话音刚落，突然楼下传出碟碗打碎的声音，跟着一个女子尖叫，还夹杂着男性的哄笑。
“混蛋！又是那几个哥伦比亚的黑驴！”甄钰婷俏脸含霜，伸手一抹眼泪，快步下楼。
罗锐想了想，也跟随而出。
一楼靠近窗口的飞机座，一名年轻的女服务员怯生生站立，双手死死捂住胸口，地下散落着托盘和煎蛋牛奶。
三个人高马大的黑人青年在里面对坐，衣服穿的花里胡哨，留着奇形怪状的杀马特卷毛，正嘿嘿淫笑。
“小丹，怎么回事？”甄钰婷步履如风。
“婷姐，他们……”叫小丹的服务员面庞清秀，却涨得通红：“他们手脚不干不净的。”
“文森特！”甄钰婷怒气勃发，对着里面的一人喝道：“别给你们脸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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