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痴春没说话，手里那面华贵的孔雀羽扇慢慢上移，挡住了口鼻，只露出一双美丽的眼睛半睁半闭，似乎是对殷司的某种回应。
千尘坐在旁边，感觉自己周围的空气都要凝固了。
啊，真是的，要说话就好好说话，动不动开始对峙，这叫她这个旁观者怎么办嘛。
孔痴春说要请他们尝尝金雀舌，水都快开了茶叶还没影子，难不成，要继续让水滚着？这么好的水，可不经这么烧啊。
千尘暗暗下定决心，再过一会儿，他们要是再不说话，就故意把滚烫的水漏在自己手上——虽说对自己下手确实狠了些，只要能解开这样尴尬的局面，那也算值当。
幸好，千尘没等到要做苦肉计的时候。
孔痴春已经轻轻笑了起来，扇子依旧遮着她的脸，只看得见她弯起的眼睛：“阿雪，好久没有人敢这么跟我说话了。年轻人啊，总是这么有趣，这么叫人新鲜…”
她自顾自地笑了起来，殷司皱了皱眉，依旧一声不吭。
“好啦，我不是你的敌人，阿雪——”孔痴春依旧在笑，可是眼中多了几分认真，“老实说，我跟殷大哥不一样，我可不相信每天把你叫过去，再狠狠骂个狗血淋头，你就会学乖，就会按照他的想法来——”
殷司没有回应，而是望了望水壶，道：“孔姐姐，可以醒茶了。”
“哎呀哎呀，瞧我，说着说着就忘了。”孔痴春笑呵呵地拿出一个没有一点瑕疵的甜白瓷罐，“这是我带过来的，味道可好了。阿霁，看你也是个行家里手，这些茶就送你了。”
“多谢。”千尘没多说话，垂着脑袋接过去，开始煮起茶来。
“你呢，怎么也是殷大哥的义子，姐姐不由得要跟你好好说一说这些话。”孔痴春取出了茶叶，便继续说道，“他呀，看上去古板，实际上是个绝对的好心肠老头儿。他要是稍微厉害些，便不会只是把你叫过去骂一顿了…要让一个人听话，办法多了去了，不是吗？”
“确实，多了去了。”殷司突然接了话，凤目阴冷，“他也不是没干过。”
“什么？”孔痴春有些疑惑，“你说什么？”
“没什么。”殷司收回了目光，所有的情绪被收敛了起来，“我想，您的意思是要我体谅义父，今后不要擅自做主，破坏他的布局了，对么？”
“这是其一。”孔痴春叹了口气，“他心软，不会给你真的上什么枷锁。可是，你的性格也不是他骂几顿就能改的，你便忍一忍吧。”
“我自然是要忍的，难不成我还要跟他对骂起来？”殷司轻轻耸了耸肩，“孔姐姐，您一向同义父交好，您来劝我，我自然领情。”
孔痴春点点头，又是一声叹气：“那就好。”
千尘已经将第一泡茶敬上：“这是第一泡，您尝尝。”
“真香。”孔痴春毫不掩饰地赞赏着，“五月盟时泡出来便没有这么香，看来是阿霁的水好啊。”
“得您喜欢，我也开心。”
第二杯倒给殷司：“小心烫，慢点喝。”
殷司勉强笑了笑，接过茶杯闻了闻，称赞了一声之后搁在了面前。
“孔姐姐，您刚刚说这是其一。还有其它的事情吧。”
“是啊。”孔痴春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刚刚已经告诉你，你义父，殷大哥，只怕是时日无多了。到时候，他一去，这里又要大乱…恐怕不止这里，一切都将大乱…”
“恕我直言，义父一定会有自己的安排。”殷司冷冷地打断了她，“我们遵从就是。”
“你误会了。”孔痴春忍不住笑出了声，只是这笑里意味杂陈，“我呢，只是一介女流，没心思跟你们争权夺势的。阿雪，你也太小看我了。我要是真在乎那些东西，我就不来找你了。”
“您说吧。”殷司沉下一口气。
“殷大哥的确有安排，可是，到他仙逝的时候，他的安排真的能被执行下去吗？”孔痴春的笑容里满是苦涩，“殷大哥没有子女，妻子也早已去世，他留下的那些东西必然是留给你，还有云儿…可是，我只怕，到那个时候，你们俩连摸都摸不着。”
千尘忍不住插嘴问：“孔姐姐，殷甘前辈要作好安排，一定会留下信物。白纸黑字的，谁能赖账？”
“孩子，你太天真了。”孔痴春深深地望了一眼千尘，“你怕是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他呢。当初，你带走澹台巍然的仙体，就是我存了私心，想要阿雪能趁此机会，有本事跟他们抗衡…结果没想到——唉，果然没那么简单。”
“我明白了。”殷司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依我看，这件事没那么容易。”
“我是来提点提点你，免得到时候事出突然，你们反而被打个措手不及。”孔痴春也端起了茶杯，放在了唇边，还没来得及喝，就又开了口，“符承弼的消息可比你这灵通啊。阿雪，你老实告诉我，难道你一点都看不出来？”
殷司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您又不是不知道，我现在这么点修为，够干什么？我还能干什么？您说的我确实知晓，却不是我看出来的——我见义父日日训导我，唯恐时间不够，心中便知一二了。”
“你倒是个聪明孩子…”孔痴春点点头，陷入了沉思。
“孔姐姐，您可曾知会过云盟主？”千尘小心翼翼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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