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十五，春节算是彻底过完了。
即使再贪玩的人，都没有了继续赖下去的理由，新的一年里，各种工作、事务纷至沓来。
该种地的种地，该上工的上工，该上学的上学……刚过灯节，孙少安他们第二天就出发了。
乔旭开着车，一路走一路散，到了省城，火车站一下，车上就彻底空了。
只在省城呆了一晚，吴月琴匆忙拜访完美院里父亲的几个老友，就再次踏上了返京的路。
承诺很快就去京城后，送走吴月琴她们，孙少平只在学校打了一个转儿，就去了南方。
先去南岛，给九哥补满了库存，收走年前攒下来的所有货物，转身就到了温城，再次收走了胡鑫林归集的五金件，就动身去了义乌。
临走时他告诉胡鑫林，让他注意“环境”，情势不对就及时抽身。
八一年到来，银行贷款、各项政策突然收紧，好似正在奔行的马车突然受力，整个车厢很明显的一顿。
新的政策里，打击投机倒把成了报纸上非常明显的字眼，工业原料、一类农产品等贸易，都在禁止之列。
为了打击长途贩运，甚至私人购买拖拉机、卡车都在控制之列。
少平告诉胡鑫林，把新的订单送达地址统一改在义乌那边的仓库，验收后一起发往黄原省城仓库。
而省城那边，也开始有省办的人专门对接。
“我以后该怎么办？”
“要么去南岛，要么进厂，挺过一两年，大约就会好的吧。”
“那我还不如去你们的公司，专司五采购呢。”
“你若真的打定主意，还真的可行。不过，我那里有个代理军工五金件全国销售的项目，你要是有兴趣，找时间可以去了解一下。”
“在哪里？”
胡鑫林突然兴奋起来了。
“军工”、“全国代理”、“五金件”都是让他莫名激动的字眼。
少平把吴月琴在京城的地址告诉了他，“她们你都见过的，到京城她们会给你安排，小五金生产转型快，去年就安排下去了，今年应该会形成产能，他们那里，应该正需要你这种了解市场的人做顾问。”
“好生意啊，怎么以前没听你讲？”
“原来有这么个约定。只是他们转产功，按计划应该会统一品牌，成立集团公司，不知道还会不会如约把代理权给我，你先代表我去看一下，真不行也不用勉强，我会再想办法。”
孙少平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也简单讲了，胡鑫林听完后一拍大腿，说道：“这必须得行啊，有约定就要遵守，咱们也是帮他们，部队，不能不讲信誉。”
少平任兴奋的胡鑫林盘算，自己去了义乌。
这里的市场，政策的效果就更明显了，简直可以用萧条来形容。
不过，这里的领导是个能办事的，很快就会调整过来，坚决把小商品贸易——这个本地特色的事贯彻下去。
骆玉珠还有些后怕，“你不知道，年前的事差点把我给急死，最后还是京城来的人厉害，他们直接找了这里的谢主任，这才得以继续。”
两人正漫步在仓库区。
仓库都建好了，一水儿五层红砖厚墙，高地基即可防水，还带着方便大车装卸的月台。
定做的地牛已经到位，拉着托盘在平整的水泥地面随便跑，轻便得很。
“还真亏你们行动快，真要拖延到今年，恐怕连建材都不好找。”
“那是，我算不算立了功？”
孙少平笑了，“算！你又想谋算我的啥东西？直接说吧，理由正当，没立功也可以商量；理由不合理，即使立功了也不好办。”
“你可别堵我，惹急了我就罢工。”
“哪有你这样的？打工的动不动用罢工威胁老板，好比妻子总是用离婚威胁丈夫，不可取。”
孙少平的这番话，除了腿上挨了一脚，没有任何收效。
“我看你运来的货里有做针织的机器，你说，我成立一家袜厂怎样？”
孙少平撤身审视了一下她，说道：“从现在看，办袜厂确实比做市场赚钱。”听到少平肯定，骆玉珠喜上眉梢。
“但如果长远来看，这些民生轻工行业，做实业的比不上做销售的，”
“为什么？”骆玉珠不解。
“技术壁垒太低。设备门槛突破后，只要有钱就能投产，生产的多竞争就厉害，很快就会摊薄生产利润，这几乎是不可逆的趋势。”
“那就没有突围的办法了？”
“有啊，”孙少平好整以暇，踏着落日余晖开始上课。
“比如品牌，用它就可以尽量避开价格竞争陷阱……”
“好耶！有办法就行。”骆玉珠兴奋挥拳。
“但品牌也需要投入，也需要支撑，产品同质化越严重，投入就越大，而且，做品牌也不一定要工厂。”
“你……”她这下又差点被气死。
说话大喘气的毛病害死个人。
“反而不如直接做销售，像袜子这样的行业，只需要把住设计、品牌、渠道等几个关口，可以对比选择生产条件最好的工厂下单代工，这家设备老化就换一家，永远不用担心过时。”
“为什么你总能说出道理？”骆玉珠已经听进去了，但还是有些不服气。
“其实你也能！”
“你教教我，我要是学会了，给你做好吃的。”
少平想说，“你那技术还不如我呢？但没敢。”
“这可是家学，”他强调一句，显示知识的重要性，“你看，任何一项产品，从原料到最终形成成品被购买，一个环节连着一个环节，像不像一根链条？哎？你脸红干什么？”
“你是个坏蛋！”骆玉珠红着脸说道。
孙少平有些纳闷儿，反思刚才的话，瞬间找到问题点。
嘴滑了！
他有些尴尬，“好在家里没有传男不传女的禁制，妹妹也可以学的嘛。”
刚解释罢马上就转开了话题。
“任何一个行业都是这个道理，这是通则。但具体到一个明确的行业，成功关键因素不同，就好比一根链条上，总有几个环节是最重要的。”
“成功关键因素，这是另外一个重要名词，你记住了。只要找到成功关键因素，就能预测行业发展趋势，提早卡点，做事先人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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